第90章
虽尚还算春天,但却已经处处与夏日一般,天气骤息万变,像娃娃易变的脸。
方才还是明媚天晴,这会子却忽然下起了不小的雨,外出时并不曾想着带伞的卢宛,抱着怀中稚嫩柔软的璟儿,坐在水榭中
,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落声。
她凭栏坐在绣墩上,望着水榭外,雨打荷叶的景致,愈看,便愈觉得心神安宁,心旷神怡。
微凉的雨丝带来清新微冷的风,卢宛惬意地微阖了下眼眸,正待与身旁的陈嬷嬷说些什么,却忽听身后传来有人跑进来的声响。
卢宛有些纳罕转头,却见谢辰手中抱着一把绸伞,正自外面冒雨跑进水榭,整个人都淋湿了。
见他湿淋淋,甚是狼狈的模样,卢宛不禁有些诧异困惑。
她茫然问道:“三公子,你这是打哪来?”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辰垂着头,低声细语解释:“我自府外回来,听闻母亲与五弟弟在水榭赏荷,想天气变得快,母亲许不曾备伞,便回青柏院拿了伞,跑过来了。”
卢宛闻言,看着面前从头到脚,被雨水打湿的谢辰,一时有些语塞,不晓得说他什么好。
半晌,卢宛指了指他怀中一直抱着的绸伞,道:“你……你这个傻孩子,手中有伞,来的时候怎么也不晓得撑开伞为自己挡雨?”
愈说,卢宛便愈觉得想要无奈扶额,虽然,这件事,她心中很领谢辰的这一番情。
卢宛有些无奈笑了笑,问谢辰道:“还有,你只拿了这一把伞来,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方才觉察过来自己来得匆忙,思虑不周的谢辰,窘迫地将头垂得更低。
他低声道:“我忘记了。”
顿了顿,谢辰低着头,将怀中始终抱着的伞闷不吭声送到陈嬷嬷手中,踌躇半晌,方才道:“五弟弟年纪小,又穿得单薄,继续在此处待下去许会着凉,母亲先带五弟弟回去罢。”
虽然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但到底还是春天,微凉的雨丝,带来春寒料峭的冷意。
衣衫沾染了些微湿寒的卢宛思忖片刻,终究没有拂了寡言内敛的谢辰的一番好意。
她颔了下首,对谢辰温和地浅浅一笑,叮嘱道:“那好罢,过会子雨小些你也赶快回去换身衣裳,擦干头发,仔细莫要着凉。”
听着卢宛的告诫,谢辰掩于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袖角。
他垂着头,轻轻点了下头,鼻音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因着谢辰前几日冒雨为自己送伞一事,卢宛如今对他的态度,稍有些改观。
从前,她一直因着应氏愚蠢恶毒想要对她下毒之事,难以避免对谢辰谢蕊这兄妹二人,心中生了些厌烦不顺眼的芥蒂。
如今,卢宛心中开始思忖,因着应氏所犯的错,迁怒谢辰谢蕊,觉得他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否有些太武断了。
近来几次的接触,教卢宛觉得,谢辰虽然天资平平了些,性子也内敛秀气,并不出众,但却也是个心性纯良的好孩子。
玉衡院,清晨日光熹微。
卢宛坐在花厅上首的圈椅上,看着谢辰教人奉上来的一叠宣纸,愈看,唇畔笑意愈有些无奈。
其实,谢辰本来便心思敏感灵秀,又勤能补拙,所以文章写得尚还不错。
只是他的字,却字如其人,虽写得隽秀俊俏,但却又小又密,有些虚浮的底气不足,小家子气。
卢宛以为这位缺乏认同感的三公子是想要得到长辈的夸赞,于是对他温和笑道:“文章写得不错,只是字还需要再练练。”
微顿了顿,看着谢辰瘦高白皙的模样,卢宛不禁笑着叮嘱:“要好好用膳啊,否则落笔都软绵绵的,没有气力,哪里像男子汉写的字。”
说罢,卢宛将手中那叠宣纸递给身旁女使,女使将宣纸复又还给了三公子。
听到卢宛这般叮嘱,微垂乌浓眼睫的谢辰面颊红了红。
他张了张口,似正想要说些什么,门外侍候的女使却已经迈进门槛,对卢宛禀报道:“太太,孙姨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卢宛的注意自谢辰身上,自然转移到这个消息上,她颔了下首,道:“嗯,教她进来罢。”
走进花厅的孙姨娘看到从前并不常来玉衡院的三公子谢辰,眼眸中不由得划过一抹诧异来。
面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孙姨娘望着卢宛,又扫了几眼身姿端正坐着,生得一张白玉书生面的谢辰,笑问道:“太太跟三公子在说什么?”
看出孙姨娘神色中的探寻之意,卢宛自是不想自己院中有什么事,都被这个心中有心机心计的人知晓了去。
唇畔笑意淡了几分,卢宛一如往常,温和道:“没什么,不过说了几句话。”
见卢宛如寻常一般,待自己不算亲热,也并不冷淡,只是疏离保持客气距离的模样,孙姨娘笑着“嗯”了一声,不再继续追问。
只是,看着低着头,白净耳根通红的谢辰,又若无其事扫了一眼坐在上首,正垂首喝茶的貌美年少的太太。
孙姨娘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缕带着盎然兴味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