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在哭。
哭都没有声音,能让人听见了的,仅仅是一些夹杂啜泣的呼吸声,还有眼泪砸在地板上的轻微钝响。
赵家荣的内心,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
——他先前并不知道一个人的状态可以突兀地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
赵家荣有些害怕地松开了他的手。
然而盯着对方怔了两秒,他一下子把他搂进了怀里。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他闭上眼睛,用力的呼吸,狠狠地发力,拼了命一样地压抑,压抑,压抑……
。
韩恩铭。
上一次接触这个名字时的情景,赵家荣记得非常清晰。那时他蹲在马路草丛边上吐得七荤八素,醉眼朦胧地看着酒店门口的豪车一辆辆的驶离,那些人都距离他很遥远,他并不羡慕,只一心为了刚到手的生意而开心,但是周航却用可望不可即的崇拜语气说:“那可是大人物,卓真集团的韩恩铭啊。”
昨天晚上,这个名字被重复了许多次。酒醉的男孩,酡红脸颊,莹润眼睛,那么柔软地攀住他,轻轻地哭泣着,讲述他和这个名字的故事。
他实在不愿再去回忆,那么多的眼泪,那般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爱意,让他的心都碎了。
真相到来了,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一次次的冲动,急于表达又不敢确认的爱意,一夜之间就化为乌有。
是啊,那可是卓真啊。
“忘了。”
赵家荣咬了下牙,用很快的速度伸出手,轻巧地把那小玩意儿从麦冬手里拿了出来。
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冰得他几乎要打一个哆嗦。
“忘了扔了。”?
第50章 别爱他了
麦冬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带着哭腔迷迷糊糊地喊,“你还给我……”
他的声音细弱而无力,让赵家荣的心上,细细密密地扎满了一片小针。
一只松果,从树枝上自然脱落,失去生命,没有价值,本该被随意丢弃在荒山,掩埋进泥土,随时间腐化掉,它有什么资格能像现在这样,被人紧紧地攥进手心里呢。
这算什么呢。
直到现在,此情此景,仍旧在继续给他制造一种错误的幻觉。
被爱的幻觉。
赵家荣忍着心痛,冷静地看着麦冬,过了一会儿,坚定地把他推开了。
他把松果装进衣兜,然后就那样坐着,没有再伸出手去。
麦冬哭得浑身发软,坐不住,于是用手肘支撑住自己,双手抱住了头。
“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有点神智不清的样子,一连串地抽噎着。
“哥……哥哥……”
赵家荣的心脏一阵抽搐,情绪纷杂乱涌进脑中,一下子就乱得要命。
但他清楚地知道,麦冬叫的人,并不是他。
他捂住脸,用力地搓了两下,又使劲地甩了甩脑袋。
两个人之间,至少有一个必须得清醒。
赵家荣抽了几张纸递到他手边。那双很瘦的手垂着,因为情绪的激动,在无力地发抖。
纸巾散落了一地,赵家荣索性转身蹲了下来,他伸出手想擦一擦对方的眼泪,却又无可奈何地收了回来,只安慰性地捏了捏他的手掌。
呼吸都酸楚,他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口,不算安慰,更多像自嘲:
“哭成这样,难道人家就不结婚了?”
。
赵家荣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麦冬问他的问题。
选择婚姻这条道路,对于他们这个群体来说,大约是可以算作对另一半最大的背叛。
可是赵家荣对此没什么感觉,也从没认真想过,应该是什么感觉。
曾经,老程喝醉的时候提起过,他说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幸福的场面,在场的人都很幸福,除了他。
但是他心里由衷地在恭喜,恭喜田老师终于能喜气洋洋光鲜亮丽地站在舞台聚光灯里,光明正大地当上某人的新郎。
恭喜他终于,脱离苦海。
那时,老程揽着自己的肩膀,一副看淡了七情六欲的样子:“赵儿啊,人活着不能太较真。”
赵家荣很同情他,不过同情心有限,因为每次向他催债,也是同样的说辞。
他心痛地想起来自己那大概率打了水漂的一万块钱。
至于沈源结婚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
沈源后来的故事,是由一位他乡偶遇的老乡工友随口提起的,他忘了是哪一年。赵家荣真的仔细回忆了当初的情景和感受,他诡异地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直射在脚手架上,烤得他面颊发烫,所有的一切带给他很深的印象,也是那一天,他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很久都没对沈源的生活有过任何的好奇心,他甚至连那段感情里的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不过他还是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听完了对方的讲述。
熟悉的乡音,平淡的讲述,来自陌生人不痛不痒的感叹。
他却只觉得有一阵风,从他的心脏上,吹过了。
那时他意识到,这个人在他心里,早就不重要。至于沈源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去那一席地位的,他还真说不清。
也不觉得遗憾。
在这一点上,他和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样,也是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他才逐渐意识到。
就好像,他自己手里有一个开关,可以手动控制住情感的洪流,让它随时都可以停止,甚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