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都是快要沉睡的时候立刻被惊醒，然后看眼前的人。
  那些死后灵魂飘荡在巷子里看见的一幕，又在眼前晃荡。
  床前木着脸给他换毛巾敷额头的邱叔，还有那时候跟谢昭、邱姨一起去给他收尸的邱叔重合。
  他似乎不会哭。
  脸上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不会笑，也不会悲伤。
  寡言少语，为人沉默。
  夏奕嗓音有点哑，“邱叔，我要是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再次见到邱姨跟邱叔时的那种内心酸涩的情绪，分不清是因为他们两个，还是其中一个。
  这段时间跟邱叔也在同一屋檐下住着，但两人沟通不多。
  但邱叔会在他要走神的时候把他思绪拉回来，这也不容易了。
  一般人谁会一直注意着另外一个人的动静，即使拿钱办事，在这方面也会有所疏忽。
  邱叔神色淡淡，“只是发烧而已。”
  发烧是不致命的。
  夏奕就没继续说话了。
  太多的记忆超出了他灵魂的承受能力，想要得过且过时也因为大祸临头的求生欲让他总在那条生死线左右徘徊不定。
  感情的事情更是牵扯不清。
  两世为人，一世在孤儿院，出来以后是谢昭给他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也给了他关于家的错觉。
  一世因为灵魂本就不该属于现实世界的原因，做什么都容易被忽略，有了家人同学同事，却也活得像是个透明人。
  谢昭对他的意义不同，就像是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久了，见到的第一束光。
  往后见到同样的光，也不会觉得他特殊了。
  特殊的只有那一束。
  更别提谢昭还会把他重新推回黑暗里。
  夏奕眼睛彻底闭上了，也不想睁开。
  谢昭是宋澜的，即使宋澜现在跟叶川在一起了，也会因为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把故事结局拉回正轨。
  带着这种一想就让人心尖发疼的觉悟，夏奕陷入了沉睡。
  谢昭回来时，医生也已经给他挂好了水。
  “怎么回事？”
  答话的是邱叔，因为是他接的夏奕回来，全程都看着。
  “车上在发呆，叫了几次，回来吃饭也在走神，精神不好，然后才发现发烧了。”
  谢昭皱眉，他今天在外面都没有发现，夏奕跟他争执的时候也挺有活力的。
  他想了下，从夏奕搬出御华园以后，生病的次数确实比以前多了。
  莫名其妙就进医院，全身检查也查不出原因。
  之前还突然就头疼得脸色煞白，像是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也是查不出毛病。
  强行让他住院观察，也没有个结果。
  谢昭想，或许是精神压力太大了？
  毕竟夏奕最近精神状况真的很差。
  想到这里，谢昭认为可能是夏奕晚上睡觉不老实，所以才会发烧的。
  下午谢昭没有继续出门，就在家里待着。
  他奶奶那边有谢珍，走之前医生已经检查过了，还是老说法，让家属随时准备料理后事。
  谢昭揉了揉眉心，人生几十年就真的那么短暂。
  他还记得小时候看奶奶的身影都觉得高大，一晃眼他比奶奶高了许多，过后也远超谢珍的身高。
  他总是觉得以后还长，对于具有挑战性的事物和人总是有着强烈的征服欲。
  得到了就不知珍惜这点，他也早早发觉了。
  但改不了。
  得到的，无法给他新鲜感。
  日子已经足够平淡，那为什么不去追逐些刺激的？
  仔细想想，五年前见着夏奕的时候，他也瘦瘦小小，只能从气色苍白的脸色瞧出样貌不错。
  或许当时还有别的感觉吧？
  比如乖。
  比如胆小。
  比如单纯，好掌控。
  一转眼，夏奕也长大了些，五官长开了。以前有点婴儿肥的脸颊，现在已经消瘦下去，成了个轮廓分明的男人。
  但也变得好脆弱了，说病就病，没有缘由。
  像是那年夏奕酒精过敏送医院一样，谢昭守在一边时心里空空荡荡，手脚冰凉。
  以前不懂的情绪，现在都一点点学会。
  他也会害怕失去，也会因为过于担忧而心疼。
  之前总是顽固不化，觉得他不过是多看了别人几眼。
  此时也才真的发觉，有时候错了就是错了，不是看几眼的事儿，而是那一刻给人带来的伤害无法抹平。
  这次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两瓶点滴结束，夏奕烧也退了下去，但人还迷迷糊糊的，期间醒过一次，又很快闭眼休息。
  晚饭谢昭让邱姨做了清粥小菜，放在锅里保温，他自己则是留在了夏奕的房间。
  很久没有跟夏奕一起睡过觉了，躺在他身侧时，谢昭身体都有些紧绷。
  很快，就被身侧夏奕身上传来的热量软化，逐渐放松。
  突然有点理解夏奕对他的抗拒。
  原来不管以前多么亲密的相处过，起了隔阂，再重来一回都有着一道无形的沟壑。
  这一晚谢昭彻夜未眠。
  早上时，他起得早，赶在夏奕醒来前洗漱完换好了衣服，像是昨晚没有在这里睡过。
  夏奕看他眼底乌青一圈儿，原本要质问谢昭在他房间做什么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怕不是他想要听的那个答案，又怕是听见了不知道该怎么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