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55号气鼓鼓的，使劲划拉面前的玻璃。
  它指甲圆润，没能在鱼缸壁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孩子，千万不要暴露你的能力，伪装成普通人鱼活下去……’
  “要是能伸出爪子就好了。”鱼缸里爆出一串哀怨的泡泡，“抓破这个小鱼缸，回大海找鱼吃……”
  55号肚子饿得没什么力气，耷拉下鱼鳍，听鱼贩子和客人把自己当成商品指指点点。
  “我试试它的疏导能力。”客人说着就往鱼缸里伸手。
  55号心情不太美妙，手肘处鱼鳍炸开，低吼着凶人。
  客人吓得一个激灵，发动精神海压制住，快速触碰蓝色鱼尾。
  人类拥有的精神海如一棵树，每次散发能量都会抽取其生命力，久而久之，这棵树逐渐枯竭，树枯死也意味着人类死亡。
  而人鱼具有疏导能力。
  通过触摸，人鱼能感应到精神海通道，给里面的树浇水，保持活力。
  疏导能力强弱相当于浇树的水管粗细，水流量大的被称作高级人鱼。
  客人收手，眼角抽搐：
  “这条疏导能力也太弱了吧？叫它低级人鱼都算给面子。”
  低级人鱼好歹有涓涓细流，但他刚刚只感受到几滴……
  客人又碰了碰鱼缸中另一条人鱼，浇灌精神海的水流普通但正常：
  “我买另外这条，差点被你忽悠！”
  鱼贩子干笑着解释：“没骗你，蓝色的真来自人鱼中心……”
  正值阴晴不定的季节，双蓝月隐没云中，下起小雨，淅淅沥沥。
  人类的光脑自带遮雨功能，透明保护膜在头顶形成伞面。
  鱼贩子身子前倾，让光脑伞给两条人鱼挡一挡。
  另一条人鱼往伞下钻，55号把位置让给它，自己则钻出水面淋雨。
  它直起鱼身，下巴垫在鱼缸壁上出神：
  上次见到雨，还是在大海里……
  小时候被迫离开族群，成为主人实验室中的一条“普通人鱼”，进行学习人类语等训练。
  为了隐藏超出普通人鱼的智商，它不敢把任务完成得太好，每次等到其他人鱼有反应才跟着做。
  直到现在，主人终于对55号这条“差等生”人鱼彻底失望。
  被族群放弃、被主人抛弃、被嫌弃卖不出去……
  一滴雨落在它睫毛，55号眨巴几下眼，雨珠沾在冰蓝色睫毛尖，折射着小巷子外透进来的光。
  55号渴望地盯着那束光：雨滴啊，你们这么温柔，能送我一个家吗？
  ……
  巷子尽头出现一人，由远及近，高大的身形割开雨幕与光影。
  55号睫毛尖挂着的水珠滴落，化作一滴墨，将夜色晕染得更加漆黑。
  是他！
  潜藏在来人气息深处的厌世感，让55号瞬间认出来：
  他是水族箱外凝视自己的男人。
  “呃……又有买人鱼的，老板今天生意不错。”
  由于逆光，客人看不清来人的脸。
  他感测对方精神海，委婉道：“鱼缸里蓝色那条低级人鱼，说不定正适合你。”
  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来自精神海感应。
  温铭残缺的精神海，弱得和55号水滴疏导有一拼……
  鱼贩子眯着眼上下打量温铭的穿着，默默给他贴“穷酸”标签：
  “这位客人，今天给你打个对折，原价一千的人鱼，一百星币带走，怎么样？”
  温铭原来的衣服因水族箱湿透，换上了人鱼中心临时提供的服装——
  员工的备用工作服。
  被当作打工人的温铭注视55号，人鱼耳朵上的标签已经消失不见：
  “它怎么在这里？”
  “人鱼中心托我卖的。”面对温铭的气势，鱼贩子有些发怵，实话回答，“你要是看上了，现在就可以办理领养手续。”
  温铭视线下移，蹙眉：“为什么有伤？”
  55号嗖的一下把尾巴尖叠上鱼尾，试图掩饰疤痕。
  “它是被人类救助的人鱼，本身就有伤。”
  鱼贩子不耐烦：“问这些没用，你试试疏导能力，合适再买……”
  “叮！”温铭光脑闪出通话申请。
  他向鱼贩子点头示意稍等，远离几步才接通。
  “母亲。”
  面前浮现只有温铭能看到的虚拟光屏，一名盘着头的优雅女性询问：
  “怎么样？买到人鱼没有？”
  温铭停顿一秒，对方立刻叹息：“我催你去人鱼中心，不是让你欣赏海底世界的！”
  代容，温铭的母亲，医学方面的研究人员，主要研究项目：
  精神海罕见疾病。
  “你的精神海情况很不乐观，再耽误下去，伤痛发作将越来越频繁，难道……”
  代容眉间压抑痛色：“你任由自己走向和你父亲一样的结局吗？”
  温铭语气平淡：“母亲，你知道的，人鱼也无法缓解。”
  温铭遗传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精神海罕见病，被人鱼疏导时，自身和人鱼只会感受到痛苦。
  触碰再高级的人鱼，精神海都刺痛难忍。
  “可没有人鱼疏导你只能慢性死亡。”
  代容见温铭表情毫无对人生的期待，更加急切：“再试一试，你不买，我就送一条到你家门口！”
  “不用。”温铭眼神闪烁，下拉不太合身的领口，“我会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