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邹老爷恼意不减,将脸撇向一边,那领头偷觑了一眼,假模假样掌了几下自己的嘴,又道:“小人嘴笨,不会说话,但也是想替您出出主意的,你不妨消消气,先听小人一句?”
  说完,他也不等邹老爷答应,自顾自解释:“小人是想,您那钱庄就是交给咱们贾爷打理的,这么多年来一向妥帖,这自是您信任咱们贾爷,信任咱们这些底下做事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您若是有摆不平的事,就一句话,咱们贾爷还能推拒不成?”
  邹老爷一怔,扭转脑袋来看他,“你是说……”
  领头重重眨巴了一下眼,“就是那个意思,咱们贾爷办法多,人脉广,也就是看您什么都藏在心里,怕说出来叫您徒增不快,小人嘴笨,说不来那些面子上的话,今日怎么着都得罪了您,也就敞亮些说吧,小人觉得,这邹家交给您才是最合适,二爷虽是您的弟弟,但他一不将您当长兄,二来又总与他母舅家亲厚,这么多年来,您家里给那头收拾了多少烂摊子,老夫人又明里暗里给她娘家多少好处,将来邹家真要交到二爷手里,这邹家不得换了姓?”
  邹老爷听来颇为受用,心里也格外赞同,只还是迟疑,“贾爷的为人我清楚,叫他办的事他肯定能办好,只这究竟是邹家家事,怕他不好插手啊。”
  “那您可就多虑了,只要您和贾爷说了,一切办法自有贾爷替您来想,如今想这许多不是自寻烦恼吗?您今夜且乐呵着,也别再为难小人,来日贾爷替您拿到邹家掌家权,这点儿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邹老爷真被说动,事还未行,已有大功告成后的兴头,当即大手一挥,“嗯,你说的不错,就如此办吧。”
  那领头走后许久,邹老爷都沉浸在志得意满的喜悦中开怀畅饮了数杯,终于想起屋内还有其他人。
  那一行八人早被那个领头栓在厅中的立柱上,站得住的不敢冒头,低着头屈着膝往人群后面扎,站不住的只差瘫倒在地上直喘气了。
  邹老爷将手中一杯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举向那头,语调分外温和地那几人上前来陪他饮酒。
  那几个人身上的枷锁太过显眼,面上的恐惧情绪一览无余,他这温和不仅不起作用,还让人觉得莫名胆寒。
  邹老爷等了很久,底下人每一个敢说话的,他擎着酒杯眯着眼挨次觑过底下几人,“砰”的一声,忽然将酒杯掷向地面,酒杯完好无损地躺在角落里,酒水溅在地毯上,洇湿一片,那几个人皆是瑟缩着往后退。
  “老东西,给你脸不要脸。”邹老爷陡然从座中站起,面上的慈祥不在,满脸怒容,大步往那几人走去,抬脚踹在那个老汉凶手,那老汉也顺势倒地,蜷缩着身,捂着痛处,不敢张口呼痛,只鼻腔喉咙深处发出几声沉重地声音。
  邹老爷全似不见不闻,仍旧拳脚相加,口中也怒骂道:“我叫你偏心,叫你色迷心窍,那老太婆是给你灌迷魂汤了?说什么你都听,还什么都护着她?老二是你儿子,我就不是吗?”
  提起邹二爷,邹老爷眼露凶光,转头盯上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抓起其领口抬手往他面上来回扇去,“老虔婆生的孽种,也敢来作践我……”
  他的怒气越燃越烈,八个老少男女无一个幸免,起初只是拳脚交加,到了后来渐渐不满,掀了放在案几上的一个被红绸布遮着的托盘,其中各式小巧的刑具,只是远远看着就叫人遍体生寒。
  若非亲眼目睹,宁知越实难相信,人是真的可以如此丧心病狂,不敢直面反击罪魁祸首,却对一群毫不相识的老弱妇孺施以最残暴、最恶毒的手段,而曹荣、贾源之流,更无一点人性,竟然以此作为谋利之途,祸害了这么多无辜百姓,这样的人比皇帝都不如,还想谋反?
  宁知越看得怒火中烧,再难忍耐,抬手便要掷出一把随身的匕首,果断了结这畜生性命罢了。
  然,手将将抬起,却被人截住。
  “不可。”虞循一个箭步跃到宁知越身边,面上凝重未退,眸中担忧又生。
  他们这次到庄子里来是为了打探消息,并非是来救人的。庄子里的管事与邹老爷之流的确罪不可赦,这些无辜被拐卖至此的百姓也固然可怜,亟需有人来救,但不是现在。
  园子里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只看那些簿册就能知道,他们四个能救得了眼前这些人,那剩下的那些人呢?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潜入庄子,这些人即将面临的又会是什么呢?
  他们已经拿到贾源拐卖良民的证据,只要现在悄然无声的从这里离开,再带人从正途攻入庄子,一举拿下,他们才能有生路。
  这个道理宁知越何尝不知,但从进了庄子之后,所见所闻,一幕幕都叫人丧失理智,难以容忍。
  平息良久,宁知越攥着匕首的手才渐渐放松,虞循此时拦着她倒是提醒了她,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只一刀杀了怎么能解恨,自当是要千刀万剐,才能平息他那些曾在他手下受过折磨的人的怨怒。
  她再三咽下那口郁气,背过身不去看厅内那残暴的场面,顺着格窗往外看,一处处的灯璀璨,若不是进了庄子,谁有知道这些光鲜之下其实堪比地狱,这些表面光鲜慈悲的人,其实比畜生恶鬼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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