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不久之后,她出生了,但贾源觉得只是一个女儿,不仅不体恤怜悯刚刚生产的阿娘,反而时常指责阿娘没用生不了儿子,此后更是不着家。其实他不回来也好,家中尚有爷奶在,阿娘带着她做工生活,勉勉强强糊口,日子倒也还能过下去。
  直到永成七年,爷奶相继去世,贾源突然变了。
  他开始常住家中,除去将她们母女当做下人对待,不时会骂骂咧咧地斥上几句,却不再问阿娘要钱,反而时常摸出几两碎银给阿娘。
  阿娘觉得他这是改过自新,准备好好过日子了,她却不觉得。
  因为,有几回她替贾源浆洗衣裳的时候,发现他衣服袖口和衣摆下端沾了暗色的血迹。
  那一年她十二岁,经年听到贾源如何欺辱他人,或打残或打死,各种传闻都是有的,但从前她不曾见过他身上有血迹,他不似这般反常,如此平静地在家中预备着学人做生意。
  看到这些血迹,她止不住的胆寒,联想着外人口中传说的他的恶行,她想到一种可能,贾源往家中拿的那些银钱其实是谋财害命得来的。这种念头在她脑子里越转越深,她甚至想象过他残忍杀人夺财的画面,使她夜不能寐,寝不能安,她想告诉阿娘,但阿娘的胆子更小,说了也只是两个人的恐慌,于是只能自己咽下。
  如此情形持续了很久,她也思虑了很久,终于决定要去看看贾源究竟在干什么。
  那是永成八年冬日的一个傍晚,天黑得早,尤其在山里,满眼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那日晚饭毕后,贾源在屋里小坐了片刻,又如往常要出门去,阿娘担心天黑走夜路不安全,开口只劝了他一句,贾源便破口大骂,撞开门头也不回的往夜幕中钻去。
  阿娘没拦住人,又挨了骂,悻悻地回了自己屋里自去歇着。
  平素家中只有她和阿娘两人,她在阿娘跟前也一直温顺懂事,阿娘对她很放心,并不觉得她会夜里偷偷溜出去。
  就是那一晚,阿娘歇下后,她尾随着贾源进了山林,听到了他与另一人的对话。
  当时贾家村后山的庄子地幅还不像如今这般广阔,只是一个布局简单的五进院子。院门开着一扇,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门口停着一辆推车,车边还有一人守着,等到贾源来了先是抱怨他来的晚了,又说:那个畜生下手没轻重,又死了一个,近来涌入汜州的难民多,得多想些办法将人骗过来。
  贾源则说:还是缓一缓,最近有人起了疑心,讨论起有人失踪的事,还是得想个更为妥帖的办法。
  那人不管不顾: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老爷器重你,你也要为老爷分忧。
  贾源沉默了一阵,改了说词,好声好气近乎谄媚地去恭维那人,还信心满满地保证一定为“老爷”效劳。
  那是她头一回听到贾源低声下气的讨好人,全没了平日张狂暴虐的气焰。
  之后两人边絮叨地说着话,边推着车往林子更深处去。
  夜太黑了,只贾源那儿有一盏灯笼,一个火把,山中野狼也常有到村子里去觅食,她不敢跟去林子,怕遇上野兽,也怕被贾源发现,只看着他们走远的方向,想着等第二天再顺着车辙找过去看个究竟。
  当日夜里,回到家中厚,她一直思索着贾源与那个人密谋拐骗难民的事,一心以为贾源在做拐卖良民的勾当,不免担心若他的恶行被发现了,她与阿娘怎么办?也猜度着贾源和另一人夜里进山做什么,盖着草席的推车上是什么,他的衣服上又为何会沾了血迹,许多疑问翻来覆去地想,没想出结果,自己却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渐亮的时候,“咯吱”一声门响,她惊醒过来,听到对面屋里阿娘低声说着话,才恍觉——原来是贾源回来了。
  他走这一遭竟去了一夜。
  天亮之后,贾源自去休息,她替阿娘分担了一部分的活计,瞅着他一时半刻还不会醒,又提出去河边洗衣服,阿娘并未起疑心。
  在山里住的久了,找一条便利的路并不难,只是越往山林深处越是会遇到野兽,她本来也担心,偷偷在木盆里塞了一把镰刀往河边去,磨磨蹭蹭等着其他村人浆洗完衣裳离开,才将木盆藏起来,拿着镰刀往林子里去。
  前一夜贾源进山的方向她铭记在心,走到一半就发现了车辙印记,顺着痕迹不多时她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尸体,血呼啦嗤皮肉分离,一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本该埋在地下,不知是被什么野兽刨了出来,脸上被啃得面目全非,身上皮肉所剩无几,但还能看到那些皮肉伤有利器划破和火灼烧过的痕迹。
  她难以形容当时看到那摊血肉模糊的称不上人的东西,只觉得肚里一阵反胃难受,连带着周遭的气息都让人觉得窒息。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浑身麻木冰凉地呆立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想到的是她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贾源、贾家村。
  阿娘看到神情恍惚的她,脸色也白的吓人,也没有顾得上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忙拉着她进屋去,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在正堂里大剌剌地坐着吃饭的贾源。
  第137章
  贾源的神情是那么的坦然自若,毫无顾忌,她越看越觉得浑身毛骨悚立,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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