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她大口喘息着,紧抓着被角不放,于满室的黑暗中看着豆粒大小的暖黄烛光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膨胀起来,填满整个屋子。
  下一刻,又一团光亮想着床榻靠近,将一道人影扭曲撑大,朝她扑来。
  一手素白纤细的手挑开床帐,芙蕖擎着灯盏小心翼翼探进半张脸,轻轻叫了声:“娘
  子?”
  宁知越整个人如受伤的小兽般蜷缩着,迟钝地抬头,眼中是失魂落魄般的迷惘,她怔怔地看着芙蕖,努力辨认着眼前人的真假。
  芙蕖心里漏了一拍,她知晓娘子这么多年的遭遇,与侯夫人一样十分挂念忧心,正见了她,这些日子来,从未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畏惧恐慌,可现在……
  她像一个降生不久,却历经风雨捶打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猫崽,不言不语承受着所有的灾劫,连呐喊呼救都做不到了。
  芙蕖心中的怜爱被无限放大,她是受侯夫人的命来的,于她自己也有多年前未尽的一点主仆情分驱策着她,带着那个明媚活泼的宁五娘回家。
  但眼前这个人已不是她记忆中的宁五娘,也与这些日子里见到的宁五娘迥然有差,还是说……眼下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将烛台放下,挂起半幅床帐,挨着床沿坐下,抬手将要抚上宁知越的肩背,抚平她因梦魇骤生的恐惧。
  “娘子,别怕,你做噩梦了。”
  宁知越好像听到了,又好似还在迷雾之中转着,芙蕖的手甫一朝她伸来,她猛地扭转身躯,身体仍然蜷缩着,正面相对,眼中满是警惕。但也就是转眼间,她眼光扫过整个屋子,又像是认清了眼前的人,吐出一口气,松懈了紧绷着的身体,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是芙蕖啊。”
  芙蕖应了一声,再次抬手要擦她额上,宁知越将头往里偏了半寸,又问:“什么时辰了,虞郎君……可回来了?”
  芙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又看了看宁知越,终是将手放下,轻声回应着:“快五更了,城门紧闭,暂且没有他们的消息。”
  顿了顿,又说:“贾家村后山林地广阔,那庄子里人多且杂,虞郎君要拿人,还得翻查证物,想是得费些功夫。天色尚早,娘子再歇歇,待城门开了,他们也该回来了。”
  也不知宁知越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人是重新躺倒回去,但神思飘远,仍如先前那般戒备着,再无一点回应。
  见她一直睁着眼,芙蕖心底一阵叹息,将那半幅床帐放下,起身往后退了半步却又定住。
  事出有因,仅是为了一个噩梦,娘子不会一直对人如此戒备提防,娘子这样神思恍惚是从送走了安秀之后开始的。
  **
  昨夜送走安秀后,宁知越没再出贾宅,也未再提起找陈小川与贾香薇。
  芙蕖见她神色间甚是疲惫,还有些茫然无措的悲哀,提着心试着问了一句:“娘子不去联系施娘子了吗?”
  宁知越抬眸睨了她一眼,挂出一个惨淡的笑来,“安大哥与三哥和阿绮姐姐一样,也是中外往来颇久,见识、人脉不逊于他们,我想既遇上了他,便先借他的人在城中问一问,若还是寻不到,他要回伊州,得现行过南漳县,届时见了三哥和阿绮姐姐,替我传话转请他们襄助。”
  若非亲眼盯着宁知越,看着她眼神涣散,神思飘忽,只听她言语尚且有条不紊,只怕真要信了这番话。
  但芙蕖没忘了先前那些个已经扎进血肉,刺目惊心的疑问,宁知越如此神色分明也是与她有同样的猜测,也分明是因此大受打击。
  从前许多人都说她比玄素稳重,可此时,她难以按捺住急躁的心绪,在宁知越身侧蹲下,仰头看清她的脸,一字一句问她:“娘子还觉得施娘子可信吗?若那胡商所言不虚,施娘子便是欺瞒了娘子,甚至娘子这些年来……陈家的事即便她未曾参与,她也未曾顾惜这些年与三郎与娘子你的情分,眼睁睁看着娘子遭受这些苦难。”
  见宁知越只是默然看着她,芙蕖又提议道:“正好三郎也来了汜州,他与施娘子相识这么多年,不会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咱们去问三郎,若是那胡商言语不实,也可早些解了心中猜忌,若是……”
  若是属实……
  她一直盯着宁知越的眼睛,却在此时从她眼中窥探出一句无声的询问:若是属实,要如何呢?
  证明了胡商的话不假,便是印证了施绮的罪过,那么三郎呢?
  他与施绮如此熟稔,也与胡商交情匪浅,即便从前未曾回过中原,难道不曾听到些许汜州的传闻吗?
  忽然间,芙蕖好像看懂了宁知越眼底的迷茫与挣扎,她早在安秀说出那些不经心的事实时想明白了一切,或许质疑过,愤恨过,也有无助与失望,但末了却还是只能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念头在心上绕了一圈,芙蕖顿时觉得毛骨耸立,她捧起宁知越的手,语无伦次地宽慰她:“不可能的,这不可能,从小一众人中,三郎便最喜爱娘子,也最疼娘子,他不可能这么对你的。”
  这话不知是安慰宁知越,还是为了安抚她的惊惧,但她确凿是在宁知越沉默镇定的脸上看出她对此事已经下了定论。
  她想不出宁知越为何如此笃定,又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认定了事实,也接受了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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