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陆逸知自己理亏,默然不语。
…
“卢主簿,实在是小女子的过错,这千日春和郁金酒钱氏樊楼貌似少送了一些过来。”颜鸢站在半山腰宽敞的蓬帐前,微勾着腰,态度万分诚恳地说道。
那个被称呼卢主簿的人闻言微一抬眼,眼中有疑惑展露:“钱东家怕是记错了罢,昨日点酒是本官与你们樊楼的人一起,双方都确认无误,钱货两清才分开。”
“啊?当真如此?”颜鸢抓了抓后脑,貌似又想起来什么:“哦,想起来了,是我糊涂了,当时后面还排着东街油铺的掌柜,那油通透醇然,卢主簿路过时还随口夸奖了几句。”
卢主簿朗笑出声:“哈哈哈,对对对,钱掌柜总算记起来了,你们樊楼的酒没算错。”
“那是卢主簿提醒得好。”颜鸢弯起眼,侧头去看身后的牛车,眉目间有些踟蹰:“只是我此行又带了五坛千日春,五坛郁金酒过来,陶坛虽结实,回程路远颠簸又多,易破…”
“要不酒就留在主簿大人这里,大人可以分给下属和同僚共饮,也算是帮我们钱氏樊楼扬扬名声了。”
卢主簿甚是满意颜鸢将酒留下的决定,他面上的笑意更浓,抬袖拱手道:“多谢钱东家厚意,本官昨日浅尝了几口着郁金酒,真真浓香得紧,正想着待西山巡猎的事毕,回京城买一小坛慢饮,今日便碰到钱东家慷慨,着实有幸。”
“卢主簿客气了。”颜鸢又与卢主簿客套了几句,见身后的婆子和跑堂将酒都卸了,便颔首告辞。
将车赶出去一段距离后,颜鸢叫停身旁跑堂的脚步,说道:“你们先下山回京城,我还有事,晚些时候回去。”
说罢,也不等那名跑堂点头,挽袖便向另一条草木茂盛的小径走去。
颜鸢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樊楼的酒没有送错,所谓的酒没有送错,这只是她来西山找姐姐的借口。
对,没错,她此番来西山是寻姐姐的。
昨日新帝率文武百官及新封的贵妃走玄武大街出城至西山巡猎,她在一旁侥幸看到了带着面纱的贵妃。
露在外面的一双杏眼温婉淑致,清澈含羞,是双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熟悉到就算时隔三年,她也能在短短的一瞬间认出那双眼睛的主人。
坐在銮驾上的人,正是颜鸢焦急寻找多日的姐姐,颜芙。
颜鸢记得自己当时立在喧哗的人群中,耳畔却突然寂静无声,满目都是湘色纱帘后的身影。
她的姐姐入宫为妃了!
姐姐怎么会入宫?是因为之前就与新帝熟识吗?
颜鸢的心在微燥的初夏中冰凉一片。
新帝的手段她见识过,狠毒且毫不念惜救恩,这一点从他在敬州逼她跳崖便可见得,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用来攀登极座的棋子,没有价值便可随意抛弃一般。
直觉告诉她,姐姐于新帝而言,也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来向世人彰显他仁德知恩的棋子。
颜鸢眨了几下眸子,胸腔被浓烈的担虑斥满。
她害怕待时局稳定后,新帝会像逼她一样,冷血又漠然地逼姐姐去死。
不行,为了姐姐的安危,她得与姐姐相认,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讲给姐姐听,然后一起商量逃离的计策。
于是便有了送“错”酒的一幕。
尽管是在林下的小径中梭形,但午时还会几缕暑气绕身,颜鸢疾步行了一会,发觉口干得厉害,便顿住步子,解下腰间的水囊喝水。
甘甜的清水灌进腹中,瞬间有丝丝凉意流满她的四肢经络,身心轻畅的同时,连带着头脑都清晰了许多。
她听到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有间歇不规律的喘息声。
尽管那声音夹在哗啦啦的叶声中,不知为何,传到她耳中尤为真切,仿若近在咫尺。
颜鸢静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不知是换条路避开,还是走上前去查看。
悄悄地将水囊挂回腰间,颜鸢默默转身,决定视而不见。
“救…救…”受伤的人许是感受到她的冷情无视,在她转身的瞬间,发出声音呼救。
颜鸢的理智终究还是没有战胜良心,她无奈地扁了扁嘴,掏出帕子将半张脸遮好,回头向那丛灌木走去。
“这位大人,不知是哪里受伤了,小女子可以为大人做什么?”颜鸢拨开长在灌木中的草茎,寻到了受伤的人。
那人没有穿外袍,只有一身深棕红的窄袖缎衣,俯趴在枯枝遍布的灌木后,颜鸢一时瞧不见他的容貌,只大致认出是名男子。
颜鸢继续问:“大人有力气自己动吗?”
“好像…崴到脚了…不知娘子可否借力…拉我坐起…”那人的声音干裂沙哑,短短的一句话说得有些费力。
“好。”颜鸢闻言伸手去拉那人的胳膊,尝试着让他先翻身过来:“大人,若是被扯到哪里疼了,尽管出声叫停就是。”
“知道了…多”那人随着颜鸢的力道微微翻身,露出秀白的半张脸,他逆着光凝眸看向颜鸢,却在看清的那一瞬间,话末的“谢”字哽在喉咙里。
几乎是同时,另一头的颜鸢也认出了受伤的人是谁,拉扯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民女给陛下见安。”颜鸢咬着牙,强忍着想要松开借力,将人惯回原地的冲动,对面前的人颔首道。
她千算万算,故意绕路从半山腰的荒僻之所上行,未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那个薄情寡意的新帝赵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