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106章 完整的过去（上）
  郁泠此刻心神不宁。
  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上跑步机，万一走神摔倒，就出大事了。
  郁泠挑了一处干净的小台阶，慢慢地坐下来，双腿微微交叉，手臂将曲起的腿箍好。这恰恰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富有安全感的姿势。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站不住的。
  郁泠喜欢窝着，在沙发上，在地毯上，在床上。
  他出门走路，背挺得笔直， 灵魂却是佝偻的。
  这样的天使，也不是好天使。
  郁泠不自觉地撇嘴：等回到极乐之天，他一定是垫底的天使。
  那他的同类会喜欢他吗？
  会像路西法喜欢他那样喜欢他吗？
  这些怀疑就像一阵风，在他心里留下些许的痕迹，就散了。
  对于许清晏给他讲过的天使，郁泠深信不疑。
  这样来看，方才遇到郁千桃而掀起的心潮，仿佛也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了。
  她是曾经的“郁泠”的小姑，是现在的“郁青”的小姑，但不是天使“兰蒂斯”的小姑。
  他已经不是“郁泠”了，他是“兰蒂斯”。
  由此可证，郁千桃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所以他不需要为此伤神。
  郁泠摸了摸脸。
  可他为什么会哭得如此伤心？
  明明嗓子没有多疼，呼吸也尚且平稳。
  可泪水决堤，滑过他清瘦的脸颊，沿着下巴滴落在裤子上，洇湿了一小片。
  郁泠拿毛衣袖子擦了擦，只感觉泪痕晕开，像一片沉重的云。
  携走难以追寻的过去，也挡住触手可及的未来。
  被郁逢歌大力推出家门的时候，他很难过。
  那是他最歇斯底里的时候，只觉得眼前影影绰绰，喉咙很痛，呼吸也很困难，与其说是在哭，不如说是在挣扎。
  挣扎着想回到这个家。
  不……他不奢求回来，他只想看看妈妈。
  但郁家人怎么可能答应他啊。
  他和郁家兄弟拉拉扯扯，郁东河站在房门口，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郁逢君说：“她不是你的妈妈，你有自己的妈妈。”
  郁逢歌说：“都是因为你，我才没了妈妈。”
  郁泠努力和他们俩讲道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因为担心妈妈生病才跑出来的。哥哥也告诉我妈妈生病了……妈妈想见我……求求你们，让我去看看……”
  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突然又担心对面的两人会因为他还在不知羞耻地喊“妈妈”而翻脸，生硬地补充：“阿……阿姨。”
  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被绑架的。
  他不是故意让郁峰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的。
  他也不是故意害妈妈去世的。
  是因为，郁青告诉他，许清晏生病了，病得很重，病得快死了。
  郁青说妈妈想见他，如果见不到郁泠，妈妈怎么会甘心离开呢。
  郁泠又喜又悲，喜的是许清晏还愿意给他关怀与爱，悲的是陪伴了他十八年的母亲即将离开人世的痛楚。
  他和郁青不熟，郁青只说自己是郁家托来传话的，也给出了有力的证明。
  郁泠信了七八分，又偷偷给郁逢君打电话，开门见山地问：“哥哥，妈妈生病了吗？”
  郁逢君一愣，才说：“妈妈确实有点不舒服。”
  他的反应已经昭示了真相，郁泠心头一紧。
  哥哥的迟疑和犹豫，只能说明妈妈不止是“有点不舒服”。
  郁泠当即说：“哥哥，我要回来看妈妈。”
  郁逢君：“？不行。”
  哥哥居然又拒绝了他。
  郁泠纠结了好久，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应大哥。
  过了一天，“真假少爷”就被捅出来了，在他的学校。
  郁泠呆不下去，又实在担忧母亲，终于决定瞒着大哥跑回来。
  然后他就被绑架了，一同被绑的还有“真少爷”郁青——那个他最开始以为只是个传话人的身影，不过他们被关在两个地方，郁泠是绑匪的口中知道了郁青的存在。
  被绑架之后，郁泠几乎要被疯狂的自责和后悔淹没。
  要是他听哥哥的话，听爸爸的话，就不会被绑架给他们添麻烦了。
  妈妈本来就生病，如果知道他出事的消息……郁泠不敢想下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他下意识忽视的悲哀事实——他是以什么身份，给郁家添麻烦，让许清晏担忧的呢？
  绑匪对郁家有恨，所以对他的态度也很粗鲁，郁泠磕磕碰碰，身上受了好多小伤。
  他以为郁家会来救他，但最后打开囚牢的门的身影，居然是郁峰。
  他血缘上的亲生父亲。
  那是他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
  他不知道郁峰是怎样孤身一个人来到这里救出他的。
  单枪匹马对他来说不是孤勇，是死亡的丧钟。
  郁峰受了很严重的伤，被拉上救护车之后几乎已经没意识了，郁泠满身是血窝在他身边，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郁峰和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你是……小泠吧？”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父爱，郁峰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这点微薄的善意，如沙子般从手指间隙流走。
  那时候的郁泠不知道，他甚至都等不到下一捧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