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但偶尔,他也会因为某些糟糕的回忆——大多起源于无能为力——而感知到血管中有某种阀门被打开。
  ——不可以。不能在这种时候失控。
  他还想看到那个人的神情,想看看那人的脸上是否和十年前十一岁的他一样,布满震惊,想要喝骂、想要逼退这些无可救药的人,又因无法唤醒这些愚昧到宁可自戮的人而感到悲哀。
  他的视线越过一张张可怖的脸,望向长桌的方向,看到——
  康柯:“?系统,人挡着看不清了。小菇有没有ooc?”
  系统一个飞窜,光球灵活地钻进人群里,又呲溜出来:【o了,特别o!】
  康柯略作思索,遗憾摇头:“实在不知道是从哪开始o起的,只能多往前倒一点,从人群挡住他开始……你同他带句话,让他放松一点,多来几次没问题的。”
  康柯贴心地说:“这几次倒回,我都不会给群众演员留记忆,他可以慢慢揣摩情绪。”
  【好嘞!】系统又蹿回去了,对着毫无表情、赤红双眼的雷文叉腰,【呔!小菇,院长托我给您带句话儿!】
  雷文:“……”
  ……别以为他在罗曼大陆,就没看过春晚了。杀死第四任院长时,疗养院里正在放《经典春晚小品回顾》。
  乌云压城的人潮在一步步褪去,血脉中奔涌的躁戾也随着时间倒回而归于冷静。
  他在这种从未有过的、一步步回归清醒的感知中冷静思考。
  “这几次倒回,不会给群众演员留记忆”?
  换句话不就是说,如果因为演不好,反复循环,会留有记忆、被困在无尽循环中的倒霉蛋,就只有他?
  雷文:@#¥@#
  这是威胁吧?是威胁吧??
  【叮!】
  是系统的提醒。
  时间重启了。
  他一时没收住恼怒,露出个出离愤怒的神情,下一刻,时间再次倒流。
  人群再次退去,又再次涌来。
  本来他也不是什么专业演员,和阳光热情又南辕北辙,人还容易暴躁,足足在循环中被困了六七次,他才勉强能稳住情绪,理智地劝说自己“别做无用功”“本来就是为了破局而来的”,捏着鼻子被迫开始寻找感觉。
  眼前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他不看都难阳光的起来,更别提对着它们。
  烦躁得眼神乱飘之余,他的视线忽然掠过两张舒展、喜极而泣的脸。
  那似乎是某个祭品的亲眷,年幼稚嫩的面庞上布满了惊喜。
  他们似乎未曾希冀过奇迹,因此脸上原本密布着绝望。两张哭得涨红的胖脸紧贴在一起,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而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破涕为笑。
  他们的眼睛在乌泱泱的人潮中那么明亮,雷文的目光定住了。
  他的视线反复在那里两张小小的脸上逡巡,而后忽然闭了下眼。
  他睁开双目,头一次主动将目光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面孔,细细搜寻。
  拨开那些憎恶、愤怒的脸,他看见了那些扭曲的在一起身躯中,有人看似激愤的举起木椅,其实双脚定定地站在原地,勉强才挪动几寸;有人横扫着笤帚,看似疯癫的冲近,实则不着痕迹地把另一拨人拦到了后面。
  这些人太好辨认了,因为他们的双目没有戾气,也没瞪着雷文;他们的身体虽然向前,眼神却始终觑着旁边的人。
  ——哪怕是再一条心的乌合之众,也会有清醒的异类。
  他们或许无法打破群体的桎梏,但仍在洪流的裹挟中挣扎,还想用他们为数不多的余力,将人往岸上推一把。
  ——那就是他想要拉一把的人。
  雷文的手指几度蜷缩,终于再次勾上了戴尤斯克拉蒙灵摆,困扰了他十年的问题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不值得挽救的人,他不在乎。但只要仍有人值得挽救,他或许就应当继续怀揣他的理想乡,继续往前走。
  “——”
  龙啸声提前而至,带着暴怒的罡风。
  雷文的视线扫过那些没看向他的面孔,又看向更远方仍在往面包上抹酱的红发院长,任由血脉暴动翻涌,双目赤红,借着暴走的力量,一把攥住戴尤斯克拉蒙灵摆。
  炽火烧成长剑,雷文一跃而起,倾尽全力向巨龙的脖颈劈砍而下:“死吧!!吃人的恶龙!!”
  “不——”
  风雪与烈火扭成狂烈的漩涡。
  有人在绝望地悲鸣,也有人在空茫地粗喘,似乎还未反应过来“需要十年祭祀一次的巨龙已被砍下头颅”这一事实。
  “嗬……”雷文踉跄着落地,向后退了几步。
  十年前因实力有限而未能做成的事情,十年后终于达成,他也没什么骄傲的,只觉得胸口上的重枷“咔哒”裂开了一条。
  他粗喘了几声,看见龙息雪山风雪骤停,阳光泄下。
  金色的辉光终于洒向这片土地,洒向生活在这里的人民——
  “不……不!”
  尖利的嘶叫声骤起:
  “带我走!带我一起走!”
  “我不要变成一段枯树,我不要变成诅咒附身的怪物……呃!”
  “龙神走了,黑死病要来了,被神明的诅咒蛀成一个黑乎乎的皮囊,和现在就死,有什么区别呢?”
  血花替代了雪花,在这片岩浆凝成的大地上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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