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没有桌案、地面,蜂蜜该放哪呢?
  他还太幼小了,幼小得不明白另一个神明不可能成为他的信徒,不知道自己此时应当警觉。
  一根罪恶的手指伸过来,打断了他的冥思苦想:“你叫什么?”
  他猝不及防,被按进花芯里。花柱上的粉末撞得他满头都是,引得意识到自己形象折损的他浅恼了一下:“不可妄言神明的名姓,怎可对神明不敬?”
  ——可爱,但也软弱。
  寰想,面对信徒提出的逾越要求,身为神明竟不会发怒,也不会拒绝。
  这样的神明,是如何成为日后那个,要被拴上七美德戒律才听话、以征服与力量为名的康柯·鲍沃尔的?
  这问题的答案,寰不算猜不到。毕竟他也曾度过这样一段因懵懂无知,而软弱愚蠢的时光。
  但正因他能猜到,所以他才加倍的愤怒:
  既然已经挣脱过一回世俗道义的枷锁,成为随心所欲的兽,又为何在被捕捉、被套上项圈后,安然选择了臣服?
  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不咬断驯兽人的喉咙?
  他一脚踢……伸手抱起花篮,顺便在从未有过“家具”这种东西的薮舟里,变出一张茶桌,将花篮和蜜坛放上去。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毕竟寰不需要睡眠,很少休息,回到这个落脚点的次数屈指可数。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增添一些几百年都未必会用得上的东西?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又变出一张豆腐块大小的床、可能连他的拇指都盖不住的被褥,再后来是丁点大的落地灯、画屏、书桌……
  一片完整而精致的三室一厅跃然于花篮中。
  “……”寰不禁陷入沉思。
  黑发的神明没有get到信徒内心的自我怀疑和反省,他只看到了沐浴的地方。
  眼神微微一亮后,他压下不矜持的欢呼,从花瓣上飞身而下,仔细打量好因为花粉而有些凌乱的衣裳,他规规矩矩地向屋主人行礼:“可否借用贵处,濯洗不净?”
  寰瞥了一眼小神明,觉得自己的大脑更需要濯洗。
  嗜杀?他认。暴食?他认。
  但想往缩小的敌人身上再洒点花粉,看他困扰的样子?不,他不可以是变态。
  小神明:“嗯……可否借用热水?”
  寰走着神给敌人烧了一桶热水。
  寰回过神:“……”
  寰:“!”
  他在做什么?他应该——
  叠得方方正正,比指甲盖还小的衣物,从屏风后推出来了。
  隔着屏风,小小的影子影影绰绰,脱完衣物就哧溜一下钻进浴桶里,像是生怕有人偷看。
  “……”寰重重闭上双眼,以免自己变成那个偷看的变态。
  不。他可以接受身体上的杀死,但精神上的羞辱——
  ——难道你不想看看,被拿走衣物后,这小东西会做出什么反应吗?
  小人行径,令人不齿。
  ——逗一下而已,不拿衣物,那只拿走一双靴子呢?这靴子真的好小,真能穿的进去吗?
  寰缓缓睁眼,目光落在那双同样放得整齐的小靴子上,尚未来得及细看,一双皓白粉嫩的短手从屏风后探出,一下将衣服鞋袜都抱了进去,再过几秒,一只干干净净的小神明,从屏风后转出来:“多谢借用!”
  “……”寰抬手抵住了额头。
  他有太多话想说,比如“身为神明,不该向信徒作揖”“花粉是我戳你才弄上去的,你沐浴完为何还向渎神者道谢”“你这样柔软可欺,未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神明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地跪坐下了,衣摆散开,像打开的莲花瓣。
  小神明困扰地梳理着过长的头发,可爱,想挼得他东倒西歪。
  那些讥讽、伤人的话被咽回了肚子,寰状似自然地将惊呼蹬腿的小神明捏起来,放在自己肩上:“抓稳点,带你去办正事。”
  他看了眼系统刚传来的警报,将金属球闪烁的红灯掐断。
  杀又杀不死,总不能继续对着这小东西浪费时间吧。
  这里是他的落脚处,总不能放任敌人独自留在自己的安全据点吧。
  寰怀揣着完全正当、合理的理由,载着敌人出门了。
  ……
  ……
  133956号疗养院。
  曾经繁华如摩登都市的疗养院一片死寂,只有两个少年人行走在断壁残垣间。
  其中一个闷头敲着光屏,正利用系统扫描着能量波动,另一个无聊地踩着断裂的钢筋混凝土轻盈跳跃,口中吹着泡泡糖:
  “我早说吧?别急着洗白,万一给那通缉犯盯上,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死倒是没关系,咱们还有要紧的货物在他手里呢,万一也被通缉犯掠走了怎么办?”
  同伴推了下眼镜,抬起头,幽幽开口:“不是万一。是一万。”
  “系统扫描了一圈,没找到寄存在他这儿的方程式,恐怕真被那个通缉犯带走了。”
  泡泡糖差点从钢筋上栽下来:“什么?!!靠!!我靠!!!”
  脑后的小辫子都炸开了,他在支棱出来的钢筋上跳脚:“我就知道!我就——傻逼133956!!”
  “现在怎么办?那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弑神道具,把它交给133956带回后,咱俩又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第二个威力能和它匹敌的,就差那么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