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筷子头已经有些磨损,明显是秦家人使用过的。
  他很难受。
  难受坏了。
  在郭家,他有独自的碗筷、水盆、布巾。
  可在秦家,刚才洗手时,竟是男的共用一个盆,小哥儿共用一个盆。
  还有这筷子,说不定已经被秦家所有人都使了一遍。
  他深吸一口气,回想在郭家时的委屈,他抬手抓起筷子,另一只手去抓玉米饼子。
  他先咬了一口玉米饼子,这才去夹了块豆腐。
  豆腐红通通的,滋味也十足,麻辣的刺激令他精神力集中了些。
  他抬眼看向秦劲,见秦劲正关切的望着他,他勉强笑笑,道:“很好吃。”
  秦劲也跟着笑,但心中却诧异。
  这小洁癖竟还挺懂礼貌的嘛。
  郭信恳不吵不闹,一顿饭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吃完,饭后,秦劲本想领着这父子俩在五里沟转转,但郭厚却是让他回房休息。
  秦劲便应了下来,让这父子俩也休息。
  下午,秦劲领着这父子俩在五里沟转了一圈,很快就到了傍晚。
  晚饭后,众人轮流洗漱。
  郭信恳又难受了。
  在郭家,他有单独的浴桶,可在这里,只能拿着一个盆打了热水穿上草鞋在浴室里擦洗。
  想泡澡?
  没那条件!
  而且,因为秦家人多,即便有两个浴室,那也得排队轮流洗。
  他是外男,所以是在大门旁边挨着狗窝的简易洗澡房洗的。
  说是洗澡房,其实就是个棚子。
  这种天气,棚子四面漏风,热水泼在身上却凉飕飕的。
  他不敢多磨蹭,随意擦了擦、冲了冲就赶紧穿衣服。
  待回到房间,他一张脸简直臭死了。
  郭厚却是开始了教育:“秦家在乡下属于富户,和咱家的条件相差不算特别大,若是去了最穷的人家,饭菜里别说有肉了,连油都没有,甚至连粮食都没有。”
  “就像是周立家,你知道周延年周康宁从前都吃什么吗?马齿苋,混着一点点玉米面,捏成窝窝头,甚至很多时候捏不成窝窝头,玉米面太少,只靠着马齿苋不能成型。”
  “他们兄弟俩常年吃的就是这种饭食。你让他们多交税,他们怎么交?”
  “至于洗澡,那也是能省就省。”
  “洗澡得去河边挑水,得上山捡柴,肚子里本就没油水,力气自然也不多。那何必花力气干这种对自身没多大益处的事?”
  郭信恳低头,不言语。
  郭厚叹了口气:“咱家的日子太好,让你不知人间疾苦。如今你已经遭了罪,那可要细细体会,省得白受了这些罪。”
  郭信恳还是不言语。
  但脑子里却是闪过周康宁周延年这兄弟俩的脸。
  这兄弟俩可是名人,郭家人人都知,特别是那个周康宁,泼辣得堪比屠户!
  随身带刀还养了狗,这不是屠户是什么?
  可今日一见,他发现他错了。
  周康宁这人,跟屠户没半点关系。
  只看外表,甚至还有些文静。
  不爱讲话,做事安安静静的,和他预想中的咋咋呼呼大不同。
  想来也是,一个小结巴,怎么咋咋呼呼?
  是他只听了传言,就给周康宁定了不好的形象……
  这么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哥儿,从前竟受了那么多苦吗?
  马齿苋,其实不好吃。有些滑,有些酸,远不及同样是野菜的香椿。
  但这种野菜,竟是这兄弟俩的主食……
  第89章 周康宁这个小哥儿啊
  其实郭信恳知道吃树皮、草根、观音土这种人间惨事。
  还有更加惨绝人寰的易子相食。
  但这些他全是从夫子、旁人口中听来,从史书上看来。
  他自个儿是没见过的。
  他出生时,郭家已在县城定居。
  他开蒙时,他爷爷已经是员外。
  他读书刻苦,他的日常就是在郭家与私塾之间折返,一年到头也回不了郭家庄一次。
  因此,他知道农人穷。
  生活不易。
  但仅限于纸张上、耳朵中。
  现在那些文字、话语,全都变得有血有肉,并化为一个具体的人。
  一个如雷贯耳本以为是母夜叉其实是清秀小哥儿的人。
  他知道这小哥儿十岁时就梗着脖子和全村人对吵,随身带着刀敢砍人,去年更是直接废掉了其堂哥的子孙根。
  这么一个彪悍的形象,怎么日常吃的是马齿苋呢……
  此刻,哪怕刷过牙,但马齿苋酸滑的味道似乎仍留在口中。
  这种野菜,从前是上不了他的餐桌的。
  他就算吃野菜,也是毫无涩味的荠菜、茵陈这种。
  但马齿苋却是周康宁的主食。
  这么一个跟屠户似的小哥儿,竟连玉米都吃不上。
  他心中闷闷的。
  可能是反差太大了。
  反差太大了!
  郭厚见他不言,便没有多教育,只让他上床睡觉,明日还要去栽红薯。
  这个活儿不重,可他之前没做过,应先养足精神。
  而且,人家秦劲夫夫凌晨就得起床做点心了。
  他读书再刻苦能刻苦到这个份上?
  一番话,说得郭信恳心中更闷了。
  翌日,他醒来时,天还黑着,院子里传来走动声和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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