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秦政没有发话,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原地听了个目瞪口呆。
  毕竟大王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孤傲冷峻,犹如独木立高崖,旁人难以近身,更难以入他心。
  能像这样与他借酒浇愁的少之又少,崇客卿是为其中之一。
  可交心归交心,眼前这副景象又是怎么回事。
  知道大王来历的,也就知道他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从阴谋算计中走到这个位置的人,早就不会有心思单纯一说。
  又怎么会被这客卿三言两语就哄住了?
  这两人的关系,在朝堂上是对立,大王处处防他,但在私下,他们又不是这样一回事。
  谁也说不清他们算个什么关系,只是仆从知道,秦政忌讳别人去议论他二人。
  总之,他们之间是如何相处,可不兴给他知道啊。
  仆从汗如雨下。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秦政终于发了话,道:“将酒案撤下去。”
  仆从如释重负,赶忙收了东西往外走。
  那边两人之间没了酒案相隔,秦政想凑近对面的人儿,脑子却昏沉,眼前晃出了好几个人影,他认准其中一个虚影便倒了过去。
  嬴政一手把往塌下倒的秦政捞回来,一边叫了那边要走的仆从,道:“站住。”
  仆从埋头转身,不敢看他们那边,只道:“客卿有何吩咐?”
  “今日所见,”嬴政道:“可知该如何做?”
  仆从对答如流,道:“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亦什么都未听见。”
  先前秦政为他正名,关于他们的风言尽数被秦政压了下去,好歹是没有传出那天所在场的朝臣范围。
  也幸亏是压下去及时,否则广为人知,他在隗状和甘罗面前都不会有什么可信度。
  他二人相处,秦政一般不会让下人在场,今日是他醉酒,才有了例外。
  若让此人传出去些什么,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知道便好,”嬴政漫不经心添了一句威胁:“若敢有违,哪天城外乱葬岗便有尔一份。”
  仆从自是不敢透露什么的,应道:“是。”
  随后一溜烟便出去,为他们关好殿门。
  待他出去,嬴政方才捞到怀里的人忽而就有了动静。
  秦政从他身上起来,却也不肯撒手,抓着他看了好一阵。
  神色方正,眼底也逐渐清明,方才的那抹醉意,除去脸上泛红,又不太明显了。
  而后状若醒酒的他忽而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这是醉得连事都记不清了,嬴政无奈:“大王醉得厉害了……”
  话说一半,秦政打断他:“你不是要走吗。”
  “哪里说了要走?”嬴政问他。
  “你们都要走的。”秦政道。
  当初嬴政确实想走,可说到底,还是他先推开的,嬴政方想说话,那边秦政却平添了些赌气似的不快,继续道:“既然早就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本是酒后胡言,这话却把嬴政问住了。
  是啊,既然远离了,为什么要回来呢。
  不论秦政是喜是怒,他都该像其他臣子那般,只迎其喜,不触其怒。
  而秦政的哀,如是寻常臣,就更不能碰了。
  他兀自入宫,只为平秦政这份哀,若是作为寻常臣,是极为逾矩的。
  说要离开,到头来无论是先推开他的秦政,还是本就想走的他,谁都没有彻底放下。
  他们之间这几尽十年的情分,还是太重了。
  嬴政也没想到陪他走过十年,会这样放不下他,不知如何答,只能暂且哄了人,道:“没有走。”
  “不会走的。”
  只要秦政放弃查他,或是查不出什么,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好。
  秦政却摇头:“骗人。”
  晃了一阵,秦政本就晕乎的脑袋更加找不着北,又往嬴政身上倒,埋头靠去他颈侧,喃喃道:“你在欺君。”
  嬴政一手环了他的腰,不让他往旁掉,缓声道:“非也,怎敢欺君。”
  “寡人不信。”秦政转了头,方才靠外,如今靠里。
  他的身体有些发烫,连带着呼出的气流都升温,打在嬴政裸露的脖颈上。
  不知为何,嬴政稍稍躲了一下。
  他愈躲,秦政愈加靠过来,那气流又湿又热,还有些不稳,攀附着脖颈向上,弄得他呼吸都乱了几分。
  秦政全然不觉,自顾自道:“寡人总觉得,没有一个人真心。”
  这份抱怨又指向了他:“就连你,有时候亦是。”
  嬴政把着他的腰,将他往旁带,一面回他:“何必要人真心。”
  “为什么不要?”秦政不愿往旁去,抬手便抱住人不动,又往他怀里缩。
  他这样耍赖,嬴政也没了办法,尽量忽视他的温度,反问道:“大王要何种真心?”
  秦政思索片刻,照着他在身边时的模样答:“全心全意为寡人好,还要能懂寡人的。”
  嬴政哪知道他是照着自己说的,否决他道:“那可求不来。”
  “可以的。”秦政执拗着道。
  单是能懂他这一点,就寻不到,嬴政偏要和他讲道理:“世间能有几人到得了大王的位置?大王所在的高度是他人所不可及,而不站到与大王同等的位置,就难以懂大王之心。”
  不可及也能有这份真心,秦政在心里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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