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嬴政欣慰道:“是。”
  原因无他,正是当年教他习字时传递的习惯。
  嬴政在写口字时顿笔时会稍重些,落墨也就会比寻常重,这一点在当年被扶苏有样学样学了去。
  笔迹可以凌乱,但写字时的习惯,却是不会轻易更改。
  这点细小的差别他人看不出,但嬴政熟悉自己的笔迹,也早就注意过扶苏与他的相同,自然是一眼就辨别出来。
  随即,他又道:“你习好的课业,朕不时会看。”
  看了之后觉得他很是省心,课业大多并无错漏,也就放心随他去,却没想到扶苏会觉得自己丝毫不关注他。
  也正是因为会看,他才知晓扶苏这个习惯一直未有更改。
  接着,嬴政问他:“当初少傅将你的课业收走后,若无差错,便不会返还,这点可还记得?”
  扶苏点头。
  他说的越多,扶苏就越觉不真实。
  一种原来他拥有所有的不真实。
  嬴政难得与他说这样多,不过既然捅破,不如就说个彻底,他继续道:“若你用心去找,会发现在朕放置书籍的一处隔室,放着你这些不见的课业。”‘
  他的王嗣众多,很多都来不及照看,只闲时看看他们的课业,再将这些写得不错的收在一处。
  虽不会常去看,但也视作一分珍重,好好收了起来。
  扶苏是他的长子,要说关心,他的许多都给了他。
  在那隔室中,当属他的东西最多。
  说了这样多,嬴政问他道:“还觉得朕不在意你吗?”
  扶苏征然摇头。
  嬴政又看了那边的秦政,道:“如你父王所说,朕因政务忽视许多,但心底对你的关照也从来不少。”
  话说完,他再度松开了扶苏。
  这次后退,扶苏并没有再上前抱他。
  只是站在原地,看他的神色有些愣神。
  “怎么,”嬴政拍拍他,玩笑道:“还在怨朕从来不说吗?”
  扶苏赶忙摇头道:“不怨。”
  说着,又速而低头,掩住声音里的一丝沙哑。
  这些从前扶苏也不知,秦政自然也未有在他口中得知。
  听嬴政提及,秦政在一旁同样听得认真。
  忽而听得扶苏这声音,他与嬴政一同诧异在原地片刻,两相对视间,秦政主动上前去。
  他揉揉扶苏的脑袋,安慰道:“不哭。”
  扶苏被他揉得僵在了原地,低着头狡辩道:“我没有。”
  “没有?”秦政扫他一眼,将话挑明了说:“那为何要红眼眶?”
  “我……”
  心思被摆到明面上,扶苏一时哭笑不得。
  方起的情绪被他一通搅乱,差不离做了云散,他抬起头来,无奈中拖了些调子:“父王。”
  “嗯?”
  秦政听他这调子,更是来了兴致,挑眉道:“这样撒娇,是想要寡人做什么?”
  他这样直白,又这样故意逗人,扶苏只觉耳根都燥得慌,稍稍提了音量,道:“我没有!”
  见他这般,秦政笑了两声,而后道:“好,没有。”
  话间也似他方才那般拖着声调,明显是在打趣他。
  扶苏更是害臊,双唇张合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却也在这时,嬴政替他解了围,道:“莫要再逗他。”
  秦政也就收了打趣他的劲头,只是面上笑意丝毫不藏,道:“就没有什么话想说?”
  扶苏自然有。
  只是一时情绪失控,又被秦政打了岔,当下才有机会与嬴政道: “儿臣也有话与父皇说。”
  嬴政知晓他在用从前的口吻平从前的遗憾,与他道:“你之在意朕都知晓,无需言道。”
  扶苏要说的却不是这点,顾自道:“当初与父皇争吵,是因觉得父皇想做的良多,应当缓行,而不该太过心急。”
  嬴政微微顿住。
  不想他要说的居然是此事。
  扶苏对上他的视线,诚恳道:“一时情急,公然顶撞了父皇,是为儿臣之莽撞。”
  说着,他又莫名低了头,声音也落寞了下去:“那时儿臣只在意了天下民众,却也没在意过父皇所忧,也未注意到父皇已然染病。”
  从前在他眼里嬴政是那样伟岸强大,又哪里想得到那时看上去精力充足,可以四处巡游的嬴政实则已然落下了一身病根。
  也就没有去理解他的焦急,没有理解他对后事的心忧。
  一直以来的歉意在此刻言表,扶苏道:“未有为父皇分担,反而惹父皇气急,这是为儿臣之过。”
  接着,扶苏又与他明说了自己所想,道:“儿臣绝不是不认同父皇所想,只是未有来得及去与父皇详谈,也没有机会去承袭。”
  其实那时接到遗嘱之时的落泪,除去对于己身之终局的痛苦,平齐的是未有见到他最后一面的悲恸。
  扶苏话间痛苦间杂着动容:“父皇逝世前不在其侧,此为儿臣无法释怀之事。”
  “若是可以回去那时,儿臣定不与父皇相争。”
  而是好好与他送别,去担起他留下的大任。
  嬴政听着他的话,不免在心中叹气。
  若是这些能在从前就言道清楚。
  或许就不会延续出此世,而是在从前就走出一条完好的后路。
  终是遗憾与唏嘘。
  可又看向一旁同样听得面色沉重的秦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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