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结果已定,一旁听着的李牧是苦笑一声。
嬴政看了他一眼,问道:“重做选择,将军会如何?”
会是投靠他,还是依旧选择在一开始联合郭开算计他。
他这话,实则在试探李牧当下是否愿意随他归秦。
李牧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在苦笑中摇头,道:“多说无益。”
如若当真可以选,他的选择应当是在筑造于边疆的城墙上固守,是在边关与他的将士们饮酒高歌。
而不是参与这种政斗,甚至要在这种肮脏的算计下白白葬送一切可能的未来。
两人对话间,郭开手下人已然重新上了毒酒,亦有人去在客栈各处浇上火油。
手上再度握上毒酒,李牧看着平静的酒面,久久未有动作。
而对方明显添了些不耐烦的神态,催促间甚至想直接动手。
可才伸手,站在李牧身旁的黑衣在嬴政示意下上前,不由分说地,就将那人踹倒在地。
李牧被这一番动静惊扰,从沉思中回神,看向嬴政的神色中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看他一阵,诸多话语终归被藏下,他道:“枉费小友一番好意。”
嬴政知晓他意下已决,只是轻摇了头,示意不必客气这些。
虽立场终归不同,生死面前,这样忠于己身的人仍旧值得敬重。
李牧对他报以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场上局势他已然看了通透,就算郭开的人退走,还有秦王的人在场上,他终究逃不过。
只不过,秦王对其臣下的态度与他两相对比……
李牧再度苦笑。
他最后看向嬴政,道:“你有一位好君王。”
说完此话,他没有再犹豫,当着所有人的面饮下了毒酒。
火油在此刻瞬间被点起。
火势由外向内蔓延,郭开的人带上因受伤而一直沉默的扈辄趁此时机退走。
嬴政却暂留下来。
只等那一众人全然退走,嬴政这才从火场中脱出。
顺便带上了因饮下毒酒而浑身剧痛的李牧。
待到隐蔽郊野,嬴政这才停下,转头去看被搀扶着放下的李牧。
毒酒的效用迅速扩散,面前李牧嘴角涌着阵阵黑血。
嬴政将他带出来,并不为别的,而是道:“将军的尸身,我会差人密送边关。”
至少让他枕着熟悉不过的土地永眠。
李牧逐渐涣散的瞳孔在一瞬染上了光采,生死关头,他奋力抬头去看这位异国人。
不论先前如何,但在这一瞬间,李牧对他生出的是阵阵感激。
神识逐渐散去,李牧用最后的力气自怀中取出了一片绢帛:“此物赠……小友。”
先前能举起重剑的手此时却拿不动极轻的绢帛,李牧的手颤得厉害,嬴政也不懂他其间意,只是先接过来。
李牧的动作却未停,抬手沾了口中涌出的血,朝着嬴政手中的绢帛去。
嬴政明白过来他是要在绢帛上起笔,也就顺着他的动作,将其展开来,方便他去落笔。
也在此时,嬴政看清了绢帛上写着的字。
这是一份家书。
其上口吻,明显是少年人对自家祖父的关心,亦间杂着唤他归家的重重思念。
虽没有落款,但嬴政知晓这是李左车所写,因为珍重,从而被李牧时时带在身上。
落笔之下,黑血浸透了绢帛,正面写的字,嬴政在另一侧也看清。
赴,秦。
最后一笔落下,李牧咳嗽了几声,又是一大口黑血涌出,他嘶哑着声音看向嬴政,道:“左车……”
嬴政及时回应了他:“将军尽可放心。”
也不需过多言道,两人都明白对方未说出口的话。
剧痛中,李牧面上终于是多了一丝释然,抬起的手砸去地面,不再有声息。
不远处的火势渐大,此时已然招来了许多民众官兵,场面混乱不堪,众多声音交杂。
嘈杂声源的不远处,护佑这方天地的将领永远地阖上了双目。
嬴政静看着这份家书,是阵阵唏嘘。
最后的最后,李牧为他尚且年少的孙儿谋划了后路。
以他的远见,自然是观出了天下局势走向究竟会如何。
在他窥破的未来中,赵国必定国破。
届时,李左车或将无处可去,乱世流离。
李牧不想让他受这份苦楚,也不想他再跟随昏庸的君王复国,而是直接赴秦。
他贯有才学,,在应对匈奴上可承他衣钵,他知晓吞并赵国后的秦国会接纳这样的李左车。
而只消有此家书在,届时就算他不愿,家书在李左车面前展出,他自会明白祖父的用心。
嬴政应下这提早几年的托孤,将血书收进怀中,其后安排人将李牧尸身护送离开。
他之所以选择此地与李牧会面,除去地处偏僻,还有一点原因。
此地不远处,住着一位李牧多年好友。
情分所在,只消将李牧送到其府上,说明所托,其后交由此人去动用赵国将领的关系,才能顺利将李牧送往边关。
安排好一切,嬴政速而远离了这一片混乱。
此夜的真相估计会被郭开以李牧畏罪,之后与押送官兵同归于尽的罪名而告终。
李牧一人的死,并不足以助秦攻赵。
借由他的死,挑动匈奴再度南下扰乱赵国边境,才是嬴政真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