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若他效忠大桓,何愁天下文人不云集响应?
  她虽在太傅面前满不在乎,但这些道理她心里清楚得很。
  按她的想法,这便是擒贼先擒王,只是老头子不许她乱说就是了。
  她倒不急,横竖老太傅身子骨还硬朗,顶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况且文人又不像武将,拉过来就能助她征战四方开疆拓土。
  但没有哪位君主会嫌自己手下人才多。
  沈渊这伯父名气大得很,时常有人向沈氏族人打听,因而他也没多想,摇摇头道:“大伯父许久未回武康,臣也不知其行踪。”
  他与这位伯父见过的面屈指可数,上次见这位伯父还是许多年前在他母后的祭日时。
  那时他还小,只记得是个温和儒雅的长辈,比父王要亲切得多,其余的便没什么印象了。想打听竟陵先生,找他实在是找错了人。
  段曦宁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眼睛,似在辨别这话真假:“沈渊,你说过谎吗?”
  “人无信不立。”沈渊认真得像极了回答先生问题的学子,“臣从不撒谎。”
  “真是个好孩子。”段曦宁唇角轻扬,眉眼微弯,“记住,说谎的都不是好孩子,要断舌头的。”
  怕她不信,他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臣真的不知大伯父的行踪。”
  “朕又没说不信。”段曦宁见他如此,笑意愈发明显,“臣来臣去的,更像那帮迂腐的老古板了。”
  他被这么调侃,闭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颇感无措。
  她盯着他的眼睛,将其中的情绪一览无余,只觉有趣。
  她身边很少有人会像他一样,把什么都摆在脸上,写在眸中,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明明已经十五了,却比九岁的段景翊眼神还要清澈几分。
  饮尽杯中茶,她顺带称赞了一句:“这茶不错,叫什么?”
  沈渊介绍道:“这是产自顾渚山的顾渚紫笋,臣还有一些,陛下若是喜欢,便送给陛下。”
  他是想投其所好,孰料她根本就不是爱茶之人,立即回绝:“别,好茶给朕无异于给牛嚼牡丹,白瞎了好东西。”
  给自己茶杯又满上,她故意逗他:“再说了,朕稀罕的也不是这一杯茶,而是……泡茶的人。”
  正对上她视线的沈渊仿佛被她的目光灼到了,急忙移开了视线,满是不自在:“陛下说笑了。”
  段曦宁盯着他轻易泛红的耳根,觉得有趣,没见过这么大个人还有这么容易害羞的,捏着茶杯慵懒地往后一靠,笑意吟吟地问:“方才你弹的什么曲子?再弹一遍朕听听。”
  “是《云水禅心》,陛下若喜欢,臣为弹奏。”
  沈渊介绍着曲名,起身跪坐在了琴前,悠扬空灵的音律自指尖倾泻而出,听得人身心舒畅。
  段曦宁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像捏着酒杯似的捏着茶杯,心情愉悦地欣赏着他弹琴的样子。
  琴弹得好,文章也写的不错,关键是模样也养眼,如此美玉,怎么就没生在云京呢?
  难不成,这满云京的运道都用来生她这天之骄女了?
  沈渊弹得专注,却因无法忽视盯着她的目光,一时晃神谈错了一个音,赶紧让自己更加专心,以防再弹错。
  待一曲终了,他抬头看去,想知道对方是否满意时,却见她闭着眼睛,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手中还捏着空了的茶杯。
  “陛下?”
  他唤了一声,见她没应,便起身来看,又唤了两声,还是不应。
  他弹的曲子有这么无聊吗?都能把人听睡着。
  他有些挫败。
  她还是像在军中似的,墨发高束,闭着眼睛时却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一些亲和,似乎已酣然入梦。
  沈渊在她对面落座,并不敢贸然靠近。
  想起她说过那荆国质子被她一掌打死的事,仍心有戚戚焉,只怕自己也步了后尘。
  可眼前之人,似乎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可怕。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依旧还未醒,沈渊犹豫良久,大着胆子起身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手刚碰到她肩膀就被钳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惊慌,伴随着茶杯落地的声音被她一把扭着胳膊按住,咽喉也被紧紧扣住。
  只听得她一声低喝:“什么人?”
  沈渊喘不上气来,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起来。
  段曦宁完全是出于本能,看清是沈渊就立刻放手:“是你啊。”
  “你弹完了?什么时辰了?”她看着被按到椅子里的沈渊还有些迷糊,“朕睡着了?”
  沈渊竟缓了口气,起身回答道:“有一盏茶的工夫了。”
  “才这么一会儿?”段曦宁也诧异于自己这么快就睡着了,又坐了回去。
  沈渊在她对面坐下,挑了只干净的茶杯给她斟了杯新茶。
  她捏着茶杯抿了一口,转而问起:“你来了也有些时日了,觉得我大桓如何?”
  沈渊思量了一下,却只给了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答案:“陛下,臣不知道。”
  他从来了以后从来没有出过门,一直待在承明殿中,如何知晓大桓的风土人情如何?
  虽然没出过门,这里却比梁宫要清净不少。偶尔有宫人对他好奇,偷偷来看他长什么样,却无人打搅他,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像在被沈濯母子把控的梁宫里,他做什么都要担心被人突然打搅,时常会卷进一些是非,总是过得心绪不宁,几乎要到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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