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入夜之后,父皇亦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说起当年被齐隐帝灭门、愤而起兵的旧事,说起他那些无辜枉死的血脉至亲,说起她降生时他的欣喜。
  说着说着,父皇便没了声响,猝不及防到让她没有任何工夫悲伤。
  她在年华最好的时候,失去了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失去了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人,自此只能一个人挑起重担。
  而史书却记载,先皇在半月后的下元节崩于乾阳宫。
  下元节,那是她为自己的父皇选的忌日。
  第24章 开源节流
  段曦宁的悲伤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
  许是天生血冷心硬, 她从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思。
  那一瞬的低落过后,便又一头扎进了繁忙的朝政之中,忙得昏天黑地。
  沈渊醒来时, 隐隐听到殿外传来训斥及求饶之声。
  缓缓起身,他只觉着脑袋有些昏沉,约莫是昨晚着凉了。
  自行穿戴好起身, 透过窗棂, 便见是素筠在训诫发落宫人。
  素筠居宫令之位许久, 在宫人之中积威甚深, 将承明殿的宫人训斥得抬不起头来, 无人敢出声反驳。
  这些宫人平日里见沈渊随和,从不与人为难, 又只是梁国质子,便多有怠慢。
  偏偏沈渊在梁宫时早就被怠慢惯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着这些人起码要比梁宫的人手脚勤快些, 把该干的活儿都干了, 无须他自己额外干一些杂活儿。
  素筠平日里既要打理宫务,又要辅佐段曦宁打理朝政。因而她先前并不会在意宫人是否懈怠这种小事, 只要不闹出大动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次这些宫人太过疏忽, 晚上连个守夜的人都不留, 甚至连窗门都关不紧,又让陛下正好撞见。再不罚,便是她失职了。
  她一向不轻易惩处宫人, 一旦出手,多是重罚。
  问清昨夜该何人值守, 就立即将人罚去奚官局做苦役,余下的人也都罚入掖庭,丝毫不留情面。
  顾及商陆是沈渊从梁国带来的唯一一个侍从,素筠并未重罚,却也命人打了他几板子,罚俸半年,小惩大诫。
  这些人平日懒散惯了,待在承明殿不知道有多舒坦,突然被罚,自是赶忙求饶,不愿被罚到其他地方。
  他们知道沈渊心软,有胆子大的冲着殿内大喊,想要把沈渊叫出来为他们求求情。
  沈渊便是听到了他们叫喊才起身,站在窗边看了片刻,喉间不适不由地轻咳出声,引得素筠也回头张望。
  素筠命人将受罚之人都拖出去,不理会他们叫喊,又让人按着商陆打板子,这才扭头进殿,与沈渊客气见礼:“沈公子。”
  “素筠姑姑。”沈渊回了一礼,嗓子发涩,带着些鼻音,“这些人可是有何大过?”
  听他声音不对,素筠询问:“公子染了风寒?”
  “我没事的。”沈渊摇摇头,“先天孱弱,小毛病而已。”
  他自幼如此,有个风吹草动便极易生病,加上遇不到愿意为他悉心诊治的大夫,这么多年来愈发病弱了些。
  素筠不再多问,只一板一眼道:“这些人玩忽职守致使公子抱恙,我已罚了他们,再给公子换些尽责的来。”
  沈渊本想说不必麻烦,却不好拂她的意,便道:“有劳姑姑了。”
  “公子还是让人去请太医来看看,秋日凉,莫硬撑着。”
  素筠叮嘱了一句,转身要出去,又被他叫住。
  沈渊将昨夜段曦宁留下的螭龙佩呈上,道:“这玉佩贵重,我不能收,还请姑姑代为转交给陛下,替我多谢陛下好意。”
  素筠先是愣了一下,看向他淡然的脸庞,随后才抬手接了过来:“我会转呈陛下,公子的意思也会代为传达。”
  目送她离去,沈渊赶紧出去查看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商陆,轻声问:“可还好?”
  “公子,这位素筠姑姑好吓人啊!”商陆疼得哀嚎了两声,嘟囔道,“跟那位女皇陛下一样吓人。”
  沈渊扶他起来,警示道:“莫胡言,当心祸从口出。”
  说着便忍不住咳了几声。
  商陆忙问:“公子,你病了?”
  “昨夜受了些凉。”沈渊只道,“一会儿我让人请太医来看看,给你也开些伤药。”
  商陆听了颇为愧疚:“是我不好,让公子受凉了。”
  “没事的,我无碍。”沈渊安慰道。
  宣政殿内,素筠回来时,段曦宁刚批阅完户部的奏章,又找来往年的田赋文书翻看。
  抬头见她手里拿着螭龙佩,段曦宁放下手中文书问:“你怎么又把它拿回来了?”
  “是沈公子,托我转呈陛下。”素筠轻轻地放在了她面前道,“陛下还是莫拿它乱送人了。”
  段曦宁不在意道:“身外之物罢了,朕又不差这一块玉佩。”
  素筠不再多言,转而道:“沈公子,似是病了,听他咳了几声。”
  “病了?”段曦宁诧异,“这也太弱不禁风了,请太医了吗?”
  素筠点点头:“臣回来时,已经叫人去请了。”
  “嗯。”段曦宁听了便不再多问。
  素筠见她面色微沉,似是愁眉不展,不由地关切道:“陛下可是为何事烦忧?”
  段曦宁抬手敲了敲案上文书:“户部又跟朕哭穷了,也不知我大桓何时才能富庶起来?日后伐蜀的粮饷何时能凑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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