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段曦宁自小身体康健,很少生病,但一生病便是重病。
  她记得头一年入军营时,大军行至凉州,她水土不服高热不退,幸好有一位厨娘,知道以烈酒擦身可退烧的土方,这才退了高热。
  此刻李太医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暂且试试。
  命李太医和沈渊的侍从商陆为他擦身,自己先去外殿等素筠把太医署的人都请过来。
  好一会儿,素筠终于将太医令领了过来。
  顾不上多礼,段曦宁先简单与太医令说了说沈渊现下的情形。
  太医令是个须发皆白的姓秦的老头,行医几十年,平生经过无数风雨,听她说烈酒擦身,颇为赞同。
  秦太医年纪大了,说话不疾不徐,慢悠悠的叫她想推他一把,让他快些。
  救人要紧,他们不敢耽搁,进得内殿,商陆他们也刚好给沈渊擦完身子。
  秦太医寿星一般端坐在床边,摸着自己的白胡子老神在在地搭上了沈渊的脉,像是被定住了似的许久不动。
  就在段曦宁快不耐烦时,他才悠悠开口:“这小子烧得厉害,怕是只用烈酒难以退烧。”
  第35章 物伤其类
  听闻此言, 段曦宁赶紧问:“该当如何?”
  秦太医眉头一皱道:“观其脉象,经脉凝滞,有五脏俱衰之相。”
  李太医虚心求教:“老先生, 在下也试过施针疏通经络,可是并无大用。午后刚施过针,傍晚时又烧得愈发厉害了。不知还有什么好法子可用?”
  秦太医摸着自己的那从稀疏的白胡子, 沉思片刻, 抬眸看向段曦宁:“老臣记得, 陛下内力颇为深厚, 不知陛下是否肯屈尊, 为沈公子用真气洗髓,疏通经络?”
  话音一落, 殿内众人纷纷望向段曦宁,不等她开口,素筠率先不放心地问道:“陛下万金之躯,如此是否于龙体有碍?”
  秦太医轻缓地摇摇头:“费些精力, 不碍事的。”
  “都别啰嗦了, 救人要紧。”闻言,段曦宁果断吩咐道, “素筠,你带其他人都出去, 莫要搅扰。”
  她一下令, 其余人自是乖乖从命。
  素筠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这才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待殿内安静下来时,段曦宁掌心运力朝着沈渊一抬手便将沈渊拉了起来, 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背对自己,同秦太医道:“秦太医, 你教朕如何用真气洗髓。”
  秦太医站在一旁,给她腾开地方,等她运功调息,不疾不徐道出真气该先走哪一经哪一脉,引导她将真气缓缓渡到沈渊体内,教其如何使真气走一周天。
  一趟真气洗髓下来,沈渊额头冒了不少汗。
  最后,她掌心在他背上打了个旋,稍一后撤,一下向前击中他后心,生生将他心口瘀血给逼了出来,这才收手。
  沈渊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便直直向后倒去,被段曦宁稳稳接住,放回了原处。
  秦太医眼疾手快用白帕子接住了那一口黑血,仔细瞧了瞧,眉头皱起。
  感受着手心仍旧发烫的身体,段曦宁不放心地问:“秦太医,怎么还是这么烧?”
  秦太医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调子:“陛下莫急,什么法子都不是立竿见影的,且等等,待臣开个方子熬药给他服下。”
  “他们说药灌不进去。”
  “办法都是想出来的嘛,找个壶嘴尖细的茶壶把熬好的药倒进去,再给他灌药,能灌多少灌多少。”
  段曦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吩咐人照做。
  见秦太医还拿着那沾了黑血的帕子盯着不停喃喃“难怪”“难怪”。
  她觉得不太对:“可有何不妥?”
  秦太医一脸凝重:“陛下,沈公子怕是中毒了,难怪会高热不退。”
  “中毒?”段曦宁难以置信,“什么人敢在宫中投毒?”
  “或许不是在宫中。”秦太医压低声音猜测,“此毒隐蔽,且日积月累,非一时三刻所有。”
  段曦宁面色一凛,忙问:“是什么毒,可致命?”
  秦太医摇摇头:“陛下既已将毒血逼出,已不致命。老臣须得拿着这帕子回去钻研一番,才知此毒究竟为何。还请陛下叫人看紧沈公子,莫让人再随意靠近,也莫将中毒之事泄露。”
  “好。”
  段曦宁让素筠派人守着,本打算回乾阳宫,临出门却又折了回来
  她干脆在殿内的软塌上坐下,吩咐素筠:“去给朕找些吃的。”
  素筠见劝不回她,赶紧让人将明日早膳先备出来,以解燃眉之急。
  沈渊陷入了一个很奇怪的境地,他看着这世上之事如走马观花一般从眼前闪过,自己则仿佛是局外人,眼睁睁看着飞速闪过的场景。
  西蜀、梁国国灭,天下一统,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大桓强盛三百年后走向衰落。
  后来便是多次改朝换代,分分合合,治乱兴衰更替不休。
  后世人人都在歌颂大桓的统一与强盛,而梁国吴兴沈氏湮灭在浩浩汤汤的历史长河中,只作为桓朝彪炳史册的功业上的寥寥数笔。
  忽然,眼前场景又一转,他看到自己并未入桓朝为质,大桓的铁蹄也不曾在武康城外停下,而是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直接荡平江南。
  而吴兴沈氏,也尽皆被斩杀,无一幸免。如他当初在武康城梦到的一般。
  段曦宁带着她那一如往常似笑非笑的神情,轻飘飘地挥挥手,便有大桓将士挥起屠刀,将所有人尽皆屠戮,包括他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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