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窗边有一方软榻,她极喜欢窝在此处闻春日百花,观夏日繁星,赏秋日明月,听冬日雪落,偷得浮生半日闲。
  沈渊就是在这方软塌上暂歇。
  但他向来认床,在陌生地方总难以入眠,今日累极困极才在此处小憩,总共睡了不足一个时辰。
  迷迷糊糊醒来时,便看到一旁的窗门被推开,伴随着初冬的寒意,骄阳般的人映入眼帘:“醒了?正好,走,去校场,教你射箭。”
  “陛下?”沈渊惊坐而起,顿觉失礼,急忙起身,听到她说了什么,眼前一亮,“好,有劳陛下。”
  段曦宁负手立于廊下,见他匆匆忙忙出来,不由调侃:“这么急着想练成百步穿杨的本事,日后打算投笔从戎不成?”
  “投笔从戎,未曾想过。”沈渊急忙辩解,却也不敢袒露真正的心声。
  学箭术也好,学其他也罢,都不要紧。
  她肯亲自教他,学什么他都是极愿意的。
  大桓宫中有一个小校场,是当年先皇特意为年幼的段曦宁所设。
  幼时的段曦宁调皮极了,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满皇宫都不够她玩的,还成天闹着要出去骑大马。
  先皇没办法,担心她人小鬼大不定哪天就钻出去跑没影了,特意为她在承明殿旁设了这小校场,给她找小马驹让她骑着玩。
  后来为了让她有点正事做,别成日里调皮捣蛋,先皇为她请了武师父,在此教她习武。
  小时候,段曦宁觉着这小校场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地方,除了吃饭睡觉都呆在这儿。
  后来她长大了些,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有更高大的千里马,更宽阔的校场,就不怎么来了。
  登基后,她忙于朝政,甚少有机会出宫,偶尔想活动筋骨时又常来此。
  此地虽离得承明殿极近,但因沈渊不好武道,还是第一次来。
  他顺道取了先前段曦宁送的玉韘和弓,踌躇满志,想着无论如何不能叫她失望。
  “咻!咻!咻!”
  接连几声箭矢破空而过的声音响起之后,段曦宁无语凝噎:“沈渊,叫你瞄准中间的靶子,你朝着兵器架放什么箭?那边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招你了?”
  沈渊面有羞愧之色,没想到这张弓搭箭看似简单,竟会这么难。
  他赧然道:“我,我再试试。”
  “行了,就你这样再试几次都没用。”段曦宁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弓,抽过一支箭,“看好了。”
  只见她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咻!”
  一道强有力的箭矢破空之声后,那道离弦的箭穿透把心,钉在后面的墙上。
  在校场当值的宫人跑过去将那箭捡回来,只见那箭头隐隐发白。
  沈渊是做过功课的,记得《太平御览》曾言“养国子以道,教之五射”,此五射,一曰白矢,二曰参连,三曰剡注,四曰襄尺、五曰井仪也。
  所谓白矢,即箭穿靶子而箭头发白,需发矢准确而有力。
  她这一箭当真极为漂亮。
  将手里的弓还给沈渊,段曦宁回头问:“可学会了?”
  她向来于武学一道天赋极高,但凡兵器、招式到她手里,一日之内必能学会。
  当年她不过用了半日便已能中靶心,便觉得旁人也能像她这般轻而易举。
  迎着她的目光,沈渊将打退堂鼓的话往肚子里咽了咽,道:“我且一试。”
  握着弓箭,他回想了一番她方才的姿态,学着她的样子,心都提了起来,暗暗祈祷着这回无论如何箭也要落在靶上。
  定定地看准前方的靶心,他屏息凝神,弓弦拉满,目视前方,集中所有精力想要中靶,还未放箭,就被她拿箭尾抽在肩上,斥道:“胳膊抖什么,端稳,放松!”
  沈渊忙听话照做,却因心思愈加紧绷,不得要领,依旧未中靶。
  他忐忑地看向段曦宁,见她眉头微皱,等着她的斥责,却见她将方才抽他的箭一扔,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不是这块儿料,老老实实地握你的笔吧,莫浪费工夫。”
  一听这话,沈渊忙争辩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只是以前未曾学过,勤加练习,定能让陛下满意。”
  段曦宁摇摇头劝道:“人各有所长,何必纠结于短处呢?”
  眼见她转身就要走,沈渊忙捡起她扔的那支箭,稳住心神,张弓搭箭,松开弓弦。
  段曦宁听见箭矢离弦之声,驻足转身回望,就听沈渊略有些兴奋道:“陛下,我中靶了!”
  她扫了一眼,刚想说他中的是她的靶,还是没中他自己的靶。
  但见他眼神亮晶晶的,像一汪清泉,叫她忽然不忍见那眸中的光黯淡下去。
  到嘴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唇角轻扬道:“不错!”
  沈渊闻言,笑容愈深:“陛下可否再指点一二?”
  段曦宁心情不错,自然应了,朝他伸手又将弓要了过来,连放三箭如连珠,皆正中靶心,挑眉问:“可看清了?”
  沈渊傻眼:“看,看清了。”
  段曦宁扫了一眼他有些发傻的模样,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回魂了。”
  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便看呆了,射中不动的靶心有何难的?她可是连鹰隼都能猎到的。
  沈渊回过神来,专注地看着她带着笑意的脸庞,不免又看得入神。
  他天生一双多情眼,若是极为专注地看着谁,便显得极为深情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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