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或许真的是有什么难以想开的事。”段曦宁猜测着,亦有几分想不通,也难以想通。
  她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只会让别人不好过,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自来惟有她不想让别人活,绝没有自己不想活的时候,实在难以感同身受。
  若沈渊只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虽说难以接受了些,应当不至于就到寻死觅活的地步。
  倘若他还知道了沈鸿其实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对他关爱有加,手足情深的兄长,而是一直在利用他,对他好也只是在别有用心地做戏呢?
  还有,她并不清楚他母后是怎么跟沈铎有的他。
  但她知道,既然他母后曾是个颇负盛名的才女,江南又礼教森严,那么必然不会是自愿与人珠胎暗结,生下他或许并非其所愿。
  敬爱怀念的母亲根本不想生他,嫌他是孽种,以为唯一对他好的兄长其实只是利用他,或许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
  一下子知道这些,确实难以接受。
  他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可不得回去想抹自己脖子了?
  推测出这些,她顿住了脚步想回去劝劝他,却想到他现在大概听不进去多少,还是让他先冷静些好好想想才行。
  “陛下,怎么了?”素筠见她停了停又继续走,忙问。
  “没事。”她摇摇头,只道,“回去吧,该用晚膳了,我饿了。”
  沈鸿亡故次日,按礼应该为其行小敛,第三日行大敛,当有其亲故在场,由子孙将其抬入棺中并填其旧衣。
  可沈鸿除了沈渊已没有什么亲故,妻儿也在先前梁国内乱中为沈濯所杀,没有什么子孙。
  一应负责此事的礼部便自行为沈鸿入殓。
  沈渊倒是还记得沈鸿要大敛,出宫来看了看,上了香,待入殓毕便回去了。
  他只觉得麻木,不知该如何面对沈鸿之死。
  若沈鸿活着,他自会与其不相往来,形同陌路。
  可沈鸿死了,那么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他总不能去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为沈鸿入殓之后,礼部便将其停灵在怀远驿,待商定好在何处下葬之后再行葬礼。
  沈渊回到承明殿,仍旧将自己关在殿中,除了一日三餐再不见任何人。就连段曦宁去了也每次都吃闭门羹。
  忍住一脚将殿门踹开的冲动,段曦宁也不怎么再去了。
  沈渊心中有了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甚至开始害怕所有对他好的人,害怕自己满心欢喜地与之亲近往来,将来有一天对方却突然翻脸,露出狰狞的面目,用恶毒刻薄的话说着有多厌恶他,嘲笑他有多么愚蠢好骗。
  为此,他不想与任何人接触,总觉得如此便不会有人再如此对他。
  有时他自己都厌弃自己,觉着是自己不开眼,天下那么多人,偏偏不长眼要投到母后肚子里;明明被人嫌弃还不自知,还以为人家是对他好;本就是个不该出生的孽种,却没看清自己的身份。
  这种自我厌弃蔓延开来,他偶尔出神写错一个字都会觉得自己无能。
  姜余见他每次都吃不了多少饭菜,担心他的身子,劝他多吃些,他之后便会一言不发通通吃得干干净净,吓得姜余也不敢再端太多给他。
  夜里他也总是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幼时他扑进母后怀中时,母后神色冰冷;一会儿梦见眉目温和的兄长转而对他满脸厌弃,言语尖酸刻薄;一会儿又看到前一刻还同他言笑晏晏的段曦宁转眼就让人将他圈禁。
  他夜夜不得安眠,半夜惊醒时,寝殿内的明月珠也让他觉得刺眼,便找了个匣子收了起来,坐在一片漆黑中发呆。
  曾经惧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竟让他也觉得心安起来了。
  段曦宁虽自己不去承明殿,却一直叫人盯着。
  她以为沈渊自己待些日子就会慢慢想开,不再寻死觅活。
  可听素筠每次同她说起,似乎他一直都是一副生无可恋了无生趣的模样,她觉得不太对劲。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他可怜兮兮坐在路边,跟她说他什么都没有了的场景。
  若是沈鸿的事,云京还有这么多人,他如何就一副被所有人厌弃了的模样?
  除非……
  他觉得她也不要他了。
  她都做过什么呢?
  前一刻还在同他温存,后一刻就拿刀架着他脖子让他老实待着别给沈鸿通风报信,还派兵将他软禁起来。
  她向来行事如此,从来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他或许并不这么想。
  她“嚯”地一下站起来就朝外走去。
  素筠赶紧追上她的脚步急忙问:“陛下,天色不早了,您去哪儿?”
  “朕自己去承明殿看看,都别跟着!”
  她匆匆吩咐了一句,踩着殿外的石栏飞身而起,而后敲响了他的殿门。
  她才不要放任他胡思乱想,也不想跟他猜来猜去,有什么事她定要说个清楚明白,才不浪费功夫。
  不出意外,他仍旧不开门。
  之前每次来,她见不开门便离去了,好久都不会再来,沈渊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却没想到,她这次似乎是铁了心地要进来,接连敲了好一阵的门。
  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便任由敲门声响个不停,只是心中乱得很。
  “沈渊,我知道你在里面能听见,你还要将自己关到什么时候?”这时,段曦宁不再接着敲门,而是高声问,“你还能将自己关一辈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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