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至于回宫,不过是一顿或早或晚的训斥。
  他如此想通了,就更不避讳。
  “张将军?还准备在这看吗?”
  “殿下,圣上口谕,请您速速回宫。”
  “滚出去!”
  十字镂雕梨花隔扇门缓缓阖上,细小的门缝处刚好能看到床上二人迫不及待地欺身交颈,“啧啧”的水渍声和难以入耳的呻吟顺着门缝肆无忌惮地往外涌。
  ——“啪”,门扇紧阖。
  巨大的声响震得门扇上落下一头陈年老灰。洋洋洒洒在月光中竟然仿若点点飞雪,可惜好看是好看,却只能装装样子,本质啊还是一堆被人鄙弃的尘垢枇糠。
  羽林中郎将张将军猛地摘下头上沾了灰的璞头,对着檐下石柱一阵猛甩,嘴上也不亏待自己,“他妈的,发情发到老子跟前了,小鸡崽似的身材还敢往外露,也不嫌寒碜。小寡妇竟然挑上这等货色,若不是因为看上那等身份,我都不信。”见手上璞头似有毛边冒出,他赶紧停手,戴上后粗略的整了整,保证不歪即可。随后,冲着屋内“呸”了一声,“真是辣眼睛,老子这眼也算因公而伤了吧。”
  反正今日的口谕他已经送到了,也算仁至义尽。张将军不多做停留,踩着月色踏马而归。
  东宫。
  厚重的红铁木紧紧闭着,不留一丝缝隙,像是要将人封死在这座红木琉璃瓦的奢华瓮室中。
  带着一丝决绝的温润声响从门内传出,“您请回吧。”
  “牧儿,母后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的。”
  屋内没有一丝响动,她沉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扬着嘴角继续说,“五皇子蹦跶不了两天了,你就姑且把你的太子之位坐踏实。”
  见还没反应,“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崔泫就自己上赶着露出马脚,自发退出。你难道不高兴吗?”
  “母后。”声音中带着一声无奈又无力的叹息,“这次禁足是我自请的。”
  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脑子消化了这句话后,略显老态的眼角纹路霎时全部堆叠在一起,颧骨即刻耸得直通云际,“真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就跟你那死去的娘一样有病。好好的太子之位你不要,你是要拱手让给谁?”
  “我告诉你,崔牧。只要治儿羽翼未丰,你就永远给我在这位子上坐好了,把这位置老老实实的占着。”
  “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了,您终于把意图说出来了。我既然能辞让一次太子之位,那也就能辞让第二次,第三次,……您可阻不了我……”
  “贱人的儿子果然处处和我做对,我当初就不该抱养你,真是养了个白眼狼。”皇后气得不住咒骂,崔牧也忒不识好歹,她如此用心设计,甚至还纡尊降贵的来看他,他倒好,无一句能入她耳。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不知道两人越来越争锋相对的相处,还能支撑这薄弱又摇摇欲坠的关系到几时?好像只需要一个指尖轻颤,这段明面上的母慈子孝便被彻底掀开他它的本来面目。
  狰狞又可怖。
  屋内人就站在巨大隔扇门前,由轻纱薄窗望着珠围翠绕的名义上的母亲,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正露出最鄙薄的表情冲着一个在她手中失控的工具大发雷霆。
  他只觉得好笑,也果然这么做了,大笑出声,笑不可仰,笑得东宫的上空似有怨鬼索命般令人震颤。笑得门外的贵妇人瞪着眼睛将怒骂声咽回了肚子。
  他笑得更起劲了,笑得眼眶泛泪,笑得脑间一片空白。好像长久过往,只有此刻的笑是发至内心直抒胸臆,不带讨好,不带算计,没有规矩,没有太子的身份。
  从这天开始,一条消息从东宫不胫而走:太子好像疯了。
  这消息一出,举国哗然。
  百姓们自然唏嘘不已,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可于他们来说就再也没有其他损失。这个太子疯了,换一个便是,下一个也疯了,要担心也不会是他们平头百姓,他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即便是换了圣人,又与他们何干?只要税收少些再少些,谁与他们有益,届时就会专门文人墨客写出几首酸诗,替他们拍上马屁。
  非要说损失,可能只有皇后有那么一二。这不争气的小贱种居然叛逆到即便装疯也要逃离,如今他这般剑走偏锋,居然让他捡了个便宜,如他所愿了。
  圣上闻言太子疯魔,居然特地赶来企图用皇室温情唤醒一个装睡的人,自然无疾而终。于是下令送前太子,也就是现在的齐王去千里之外的缘清寺,清修静养。
  最惶恐的莫过于朝臣,不过仅仅一日,朝中明暗势力大洗牌。太子之位空悬,而有一争之力的五皇子——敬王,却爆出丑闻。使得一部分摇摆不定的见风使舵的人开始暗中隐匿,慢慢观察新的太子人选。
  苏达回家的第一件事是连衣裙也不层换,就去床榻上滚了一遭,真是金窝银窝,哪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嗅嗅衾被上的味道,都如此香喷易入眠。苏达自从苏时清读书以来,便改了床榻的位置,不论是架子床还是罗汉榻都必须正对苏时清的桌案,让她一抬眼就能见到对面人在做什么。
  美其名曰监督。
  可今日的监督工明显心不在焉,才不过区区半刻,苏达已经连续几次透过支起的窗棂往院中影壁方向看,每每望过去皆是以失望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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