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虽然他没说完,虞幼文的脸还是红了,林烬出入崔府一直很小心,通常半夜才归,天未亮就出门。
就算偶尔白日过府,也说的过去。
他实在没想到,只是在袁柏面前说了几句林烬好话,就会让他想到这个地方。
虞幼文侧眸看向街面,赧得不知如何是好,袁柏喝了几口汤,很贴心地转移话题:
“最近朝中弹劾节度使的人好像少了些,”他探过脑袋问,“不会是你在替他奔走罢?”
虞幼文拨着汤勺,轻声说:“将军为国征战,朝中却有人在背后诋毁,我看不过去。”
袁柏说:“乱世重典,他本也没做错,”他沉吟片刻,幽幽地说,“但说到底,手段还是太过血腥。”
他说的是那些屠杀,那些肃清朝堂之举,虞幼文握着拳,一双秋水眸冷极了。
“大善,亦是大罪,”袁柏把空碗放到一边,“陛下此举,是想让他做孤臣,若他不生异心,就不会有事。”
虞幼文说:“但愿如此罢。”
往后几天,林烬往来各处营帐,忙于点兵事宜。
登基大典将至,又逢吏部单月急选,要处理官员改授改降等事。
虞幼文也经常夜不归宿,累了便歇在公衙后面的房间里。
这日寅时,他吹熄蜡烛,刚出公房,就在廊柱边瞧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子。
“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怕打扰你。”林烬走上前,担心有人看到,没伸手抱他。
虞幼文将他的手攥住,牵着往外走,林烬看了眼旁边亮着灯的公房:“被人发现,要说你的。”
虞幼文也知道,但没松开,他想牵他的手:“部里忙着呢,他们没空看这些。”
出了大门,外面月光如银,照透寂静的街道,林烬在他身前半蹲:“上来,我背你回去。”
虞幼文也不矫情,伏身趴了上去。
林烬背着他踩过石板路,没走多远,颈窝处就湿漉漉的,寒风一吹,沁着凉意。
他不知该怎么劝,好半天才说:“我会尽快回来,别担心。”
虞幼文喉结滚动,在他肩头的衣衫上擦了擦脸颊,哑声说:“不用着急,稳妥些才好。”
林烬闷声应了:“我会给你写信,”他侧过脑袋,柔声安慰,“随军报一起送回来,很快。”
虞幼文抱着他的脖子,伸手托着他的下颌,掰过来,在他颊边亲了一口,亲完又用脸颊去蹭。
蹭得两人的脸都是湿漉漉的,林烬也舍不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若是虞幼文没换身份,没入朝,他还能寻个法子将人带在身边。
煎熬了这么多年,他真是受够了分别:“要不……”
他话才起了个头,又停住了,他不想为了一己之私,让虞幼文放弃前程。
虞幼文有自己想做的事,他不想拦,也不该拦。
第二日,林烬奉旨出征,街道上人头攒动,都是送亲人的百姓。
虞幼文跟袁柏说了声,便出了公衙,汇入人流往城门走,他彻夜未眠,眼下一片乌青。
昨夜说好不来的,可他忍不住。
城门口人山人海,层层叠叠的百姓前头,是身着锁子甲的禁军,再前面,是穿褐色衣衫的锦衣卫,最中心,是虞景纯的明黄肩舆。
他领着六部官员前来送行,没虞幼文这些六品小虾米的份儿。
虞幼文挤到人群前面,周围的人看他穿着官服,也没说什么,自觉往旁边让。
那么多人,林烬一眼就看到了他,原本肃然的脸,不自觉露出笑意。
虞景纯正说着望凯旋而归的场面话,见他神色,循着视线看过去,敷衍神情瞬间真挚了不少。
虞幼文视线未曾挪动分毫,他看着林烬抱拳行礼,潇洒地翻身上马。
微风吹动灰蒙蒙的云层,一片眩目阳光映在那身雪亮盔甲上,衬得那张脸愈发英俊。
虞幼文觉得这片光是个好兆头,眨了眨眼,忍下心中酸涩,跟着人群抬手挥了挥。
林烬唇角带笑,神情轻松,似乎此行不是上战场,只是春日游猎。
他勒住缰绳,抽出马侧挂着的长枪,潇洒挽了个枪花,绝尘而去。
周遭列队的军士随即跟上,旌旗迎风,猎猎作响。
待尘埃落定,人群渐渐散去,城门口只余一片寂寥萧索,与方才喧闹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虞幼文极目远眺,看着路的尽头,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
他费力地喘息,这才是第一天。
一连好些时日,虞幼文都有些心不在焉,当值时看不出,说话做事都很正常,也没出什么岔子。
可只要稍有闲暇,整个人就显得十分落寞,他知道信件不会这么快来,可还是常常派人去问。
这日,虞幼文穿青袍官服,跟着内官进了御书房,虞景纯正坐在御案后。
正月底的时候,他已经登基了。
“文鸢呐,你来得正好,”虞景纯很高兴,“快坐吧,朕叫人留了火腿冬笋汤。”
虞幼文叩了头:“谢陛下赏赐。”
春衫渐薄,跪着行礼时,隐约可见他瘦削的脊骨,和后颈一片粉白的肉。
这是登基后,虞景纯头一次离他这么近,他眼神近乎贪婪地看。
虞幼文起身,待殿中內宦宫娥退下后,他低声问:“圣旨的事,你怎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