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吵吵嚷嚷的,瞧着像是要闹起来。
  “怎么回事?”林烬驻步。
  辛捷立即过去问,片刻后折回来:“是材料不够,做不成了。”
  林烬道:“管事的在哪?”
  辛捷闻言又要去问,其实不用问,那伙不知是担心延误工期,还是害怕海寇来袭的百姓,簇拥在一起往前走了。
  林烬跟在他们后面,不稍片刻,就到了一个茅草搭成的棚子。
  草棚里坐着几个喝茶闲聊的官员,只出来个长随,狐假虎威的,很大声地说:
  “没材料就歇着,饭照管,你们多什么事。”
  百姓中有领头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张脸黑的发亮,布满风吹日晒的褐色皱纹。
  他颤颤巍巍上前:“大人,旁边山上就有石材,要不发些凿子和麻绳,小人带着他们……”
  “滚滚滚,这事不归你们管,”长随很不耐,指使旁边的衙役驱逐人群。
  老人还想说什么,衙役挥着马鞭上前,拥在一起的老百姓立刻散开。
  辛捷“噌”地一声抽刀,抖腕一挥,钢刀不偏不倚,狠钉在草棚的门柱上。
  闹哄哄的场面登时静了,草棚里的官员摔了杯子:“谁敢在这撒野!”
  林烬站在人群散开的空地,高大的身形还挺打眼,长随瞧见他,忙不迭跑进草棚。
  不过片刻,一个着青袍戴熊补的官打头出来,后头跟着几个小绿袍,谄笑着上前行礼。
  林烬没理,抬步往前走,青袍熊补连忙带着人让开:“这儿脏污,将军快进来歇歇脚。”
  林烬站在棚柱边,抬眼打量着,笑道:“这棚子盖得不错。”
  青袍熊补挥着手,立即就有人抬了椅子来,他抬手让着:“让将军见笑了,您快请坐。”
  林烬抬手搭上他的肩,敛了笑。
  青袍熊补一惊,肩膀立时传来剧痛,他站不稳,连连后退,不太体面地跌在椅子里。
  林烬说:“怎么你自己坐下了。”
  青袍熊补闻言,叠声告罪:“是卑职失礼,将军勿要怪罪。”
  他顾不得疼,抬着手招呼人来扶。
  那狐假虎威的长随哈着腰想上前,被辛捷看得挪不动脚。
  林烬说:“坐下了,就不必起来。”
  “哨所一日不成,”林烬取下门柱上的刀,扔进他怀里,“你就在这挡一日。”
  这是海寇入侵最频繁的地儿,青袍熊补哪敢待在这。
  他仓皇地捧着刀:“将军,卑职是管建造海防工事的,驱逐海寇,不是卑职……”
  “调岗而已,很简单,”辛捷踹了椅子一脚,“将军让你待在这,你就得待在这,敢挪一步,军法处置!”
  青袍熊补身子哆嗦起来,他抬起头,见林烬没当回事似的,连个眼神也不给他。
  立刻急声说:“卑职听将军的,一步不挪,就待在这。”
  棚子边的几个绿袍小官悄声站着,头要低到胸口上去,生怕被人发现。
  林烬瞟去一眼:“材料有吗?”
  几人抢着回话:“有的有的。”
  林烬笑了:“那就好,”他扫了眼周遭百姓,稍一思忖,冷声说,“指望这些人,能办成什么事,辛捷,换我们的人来。”
  辛捷与他很默契,态度特别恶劣地赶人:“哪来的滚哪去,别在这碍事。”
  老百姓本就担心当官的找他们算账,又急着回家忙春耕,闻言轰然全跑了。
  袁柏被引进书房时,虞幼文正坐在桌后,手里拿着信在看。
  他见人无恙,把吏部的公文放下,径自坐了,往椅上一靠:“这都几日了,怎么还在家躲清闲?”
  虞幼文抽了张纸笺,执笔点残墨,写道:病甚。倒转了纸张给他看。
  袁柏愣愣的,睁大眼睛看他:“你别吓我,咋还说不了话,什么病,可请郎中看过?”
  虞幼文慢腾腾地提起笔,似是在思索,半晌才写下:暴瘖之症,无碍。
  袁柏把椅子拖过来坐下:“那就好,查勘庄田的事很顺利,你不必担心,身子最重要,好好在家养着。”
  虞幼文点了点头,呆呆瞪着桌面,提笔写道:可有节度使的消息。
  袁柏淡淡地瞥他一眼:“你那么操心他作甚,听说在督建海防工事呢,”
  “我找人问过,说是已经递了奏请回京的折子,只是内阁一直没批。”
  虞幼文塌着肩,眼睫上下颤抖,搁在桌沿的手攥得紧紧的。
  袁柏看着他,不知为何做事那么成熟细致的人,会忽然变得像没人疼的孩子。
  他怔了片刻,有些莽撞地说:“你是不是和陛下吵架了,他那样的身份,注定不能专心一人,你看开些,别……”
  虞幼文倏地侧眸,颓丧没了,像炸毛的猫,眼神特别凶。
  袁柏立刻住口,见他抽了纸笺,很气愤的写道:胡说。
  一支小楷,擦出刀子般锐利的锋。
  虞幼文把纸笺“嘭”的一声拍在桌上,又觉得这不足以说明他的怒火。
  刚想开口说话,突然用手背抵着唇,眸底泛起一片水色。
  袁柏讪讪的:“咋还哭了。”
  虞幼文瞪他,他是疼的,他觉得以袁柏这眼力劲,在榆林砌那么多年墙,也不是没有道理。
  缓了片刻,他取了新纸笺,写道:何出此言。
  袁柏知道误会了人,红着脸:“不是你自己说和陛下相交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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