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崔梓歆只轻微触了触他脸颊,便缓缓垂下,覆在儿孙交叠的两只手上,紧紧握住。
这力道很重,继而缓缓松开。
虞幼文低下头,看着那只松了握力的手,泣不成声地哭了。
“歆歆……”老皇帝小声喊。
没人应他,他早该习惯的。
太后驾崩后,太上皇几日未眠,亲自安排一应事务,入殓停灵、佛僧诵经无不仔细。
他知崔梓歆素来疼爱虞幼文,也不管规矩礼仪,命他跟虞景纯一起,在灵前上香添油,守灵举哀。
这日夜间,大殿中灯火通明,照如白昼,文武官员着素服,白汪汪跪了满地。
老皇帝游目四望,自觉再无哪处不妥。
他看了会僧道拜大悲忏,又慢吞吞挪去棺椁旁,轻抚上面的描金暗纹。
“这是我给自己备的,你怎么就抢去了……”
他长长叹一口气,低声呢喃:“也罢,你总是这么不讲理。”
灯影轻摇,火光映着金漆,闪过一道极窄光晕,像故人含怒的眼神。
他仿佛回到少年时光,便衣出宫,策马从御街而过,茶楼窗边立着一个眉眼凌厉的姑娘。
这太奇怪了,他又没惹她。
作甚么这样看着自己。
他后来才知,茶楼上有两个女子,那含怒眼神,是因鲜衣怒马的他,勾动了其中一人芳心。
可他眼中没有旁人,只盯着崔梓歆,这不能怨他。
牡丹开着,谁还瞧得见野花呢。
他在棺椁旁默立许久,久到虞景纯担心,上前去扶。
模糊间,虞景纯听到他嘟哝着说:“皱巴巴的老太婆,有什么好惦记,真是疯了。”
老皇帝在一旁圈椅中坐下,握着虞景纯的手,沉默良久,才说:
“把那些小像拿来,给她烧去。”
虞景纯轻声应了,起身要走时,又听他说:“额头怎么了?”
“儿臣不小心摔了,并无大碍。”
老皇帝垂目看着他,用一种追忆的眼神:“你与我年轻时真像。”
他精力不济,没多感慨,语气关怀地说:“破相了不好看,让医师配些好药,去吧。”
虞景纯躬身应了,退出大殿,等宫人拿来昭德太后的小像。
他跪在虞幼文身边,一张张放在火盆中,亲自烧成灰烬。
待要复命,就见父皇闭目睡着了。
他吩咐人拿来毛毯,想给他盖上,轻轻靠近时,才发现他已没了呼吸。
马市桥有很多小酒馆,叶安沽了两壶烧刀子,跟辛捷坐在桥下聊天儿。
叶安醉意上头,说话可难听了。
“婊子无情,戏子……”
“我呸!”辛捷很生气地打断,“你他娘的再多说,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叶安抖着腿,敷衍地道歉:“男的没胸没屁股,摸着有啥意思。”
辛捷轻哼一声:“你又没摸过,知道个屁!”
叶安咬着腮帮子,像忍住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他灌了口酒,很烦躁地说:“这得怪将军,都把人带坏了。”
叶安没说是谁,辛捷只以为是说他:“将军才没把我带坏,他对郡主一往情深,又不喜欢男的。”
有些人藏小秘密,就像顽皮孩子抓糖果,总会从指缝里漏出来,抓住这个,就顾不上那个。
叶安很有趣地挑挑眉,扒着他耳朵说悄悄话。
辛捷听完,登时睁大双眼:“郡主是……”他捂了嘴,“我滴个乖乖!”
叶安半吐为快,心里舒坦了。
闲话几句,他皱着眉说:“郡主和那位——”叶安指着天,撇了撇嘴,“好像勾搭上了,这事儿要不要知会将军一声。”
辛捷瞪着他,觉得他在放屁。
“你少胡说八道,他与郡主关系从小就好,你别误会。”
第88章 打人还砰砰响呢
叶安皱了眉:“回京这一路,他俩每日都腻歪在一起,我找机会探过,马车里那动静简直听不得,撞得砰砰响。”
辛捷在京生活,受崔文鸢照顾颇多,他不信崔文鸢会背弃将军。
“打人还砰砰响呢,郡主不是这样的人,你没亲眼见到,别瞎嚼舌头。”
叶安说:“那我问你,他们俩是谁打谁,郡主敢打他,还是他舍得打郡主。”
辛捷无话可说,叶安继续道:“你我跟随将军多年,知道郡主对他有多重要。”
辛捷当然清楚,前年林烬受了重伤,差点没挺过来。
是叶安在他床前说郡主被人欺负啦,郡主被别人抢跑啦……
话才刚开口,林烬就诈尸还魂,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奇迹般活了过来。
伤好得能下床,林烬扔下一切跑出营,若不是辛捷带人去追,怕早就死在半道上。
雪絮飘落,辛捷饮尽最后一口酒,看了眼天色:
“你要报就报,注意用词儿,别瞎说让将军担心。”
话落,他起身要走,叶安一把拽住他:“着啥急呀,承运库还没放衙,再陪我唠会儿。”
叶安回京后过得艰难,离开战场就没了用武之地。
他不得皇帝信任,原来的兄弟不便多接触,皇帝那一派的人又融不进去。
今儿是好不容易寻着机会,甩脱皇帝派来的尾巴,才来寻辛捷。
辛捷怕去晚了小心肝挨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