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在这说你也不嫌冷,我把荣儿送回家,晚点去庆元醋坊找你。”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说:“还是我来写信罢,你醉的跟头猪一样。”
  这话怎么说呢,有些炫耀的意思。
  叶安啐了他一口:“现在才学会认字,你也好意思显摆。”
  说起这个,叶安想起另一件事:“庆元的人怎么换了?”
  辛捷撑着桥墩说:“去年就换了,他是刘掌柜亲儿子,做事很可靠。”
  时值年末,全城飘白,大雪漫天飞落。
  国丧期间,锦衣卫忙得晕头转向,不止要加强京中防卫,身上还有皇帝特命寻人的诏令。
  石锋好多日不曾睡过整觉,全靠酽茶吊着精神。
  这日午后,他撑不住困顿,挤出两刻钟时间,拍掉身上雪絮,躺在值房木床上和衣而眠。
  才睡去,值房木门便被拍得震天响:“指挥使,司衣大人找到了!”
  石锋迅速爬起身出屋,映入眼帘的,是板车上一具草席裹着的尸体。
  一段泛着青紫伤痕的白胳膊,从破草席边滑落,鞭痕烧伤都有,惨不忍睹。
  他惊得差点厥过去,不可置信地上前,揭开盖在头部的席子。
  待看清容貌,石锋的心瞬间坠落谷底。
  他不敢瞒,可是太上皇出殡那日,皇帝淋雪送殡,回宫便高烧不退。
  若是贸然去禀,致使皇帝病情加重。
  那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但是这事皇帝先前催得急,若是瞒了,怕也落不下什么好果子吃。
  思来想去,他还是入了宫。
  御书房外站着一溜儿太医,正在小声参酌药方。
  石锋找到司礼监秉笔张弛,把事情说完,张弛的佛爷脸也白了。
  皇帝向来多情,万花丛中过,腿上不知坐了多少位佳人,可留在身边的,就不多了。
  张弛明白此事严重,颤巍巍进了内殿,寻到脚踏上闭目假寐的虞幼文。
  他拍了拍虞幼文的肩:“公子。”
  虞幼文睁开眼,见张弛指了指床上的虞景纯,他轻轻往外抽手,腕上立刻像被铁钳夹住,动弹不得。
  他微微侧首,张弛会意地附耳过去:“阿桃姑娘死了。”
  虞幼文怔了一下:“怎么回事?”
  张弛摇了头,轻声说:“已叫指挥使去查了,此事要不要……”他朝床帐内看了一眼。
  虞幼文眼露哀色,脊背弯成一团,蜷缩在薄被子里:
  “先等等,等他病好了再说。”
  张弛很担心他,瞧了眼被攥得指印遍布的手腕:“大人,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老奴找人来……”
  “不必了,”虞幼文看向时辰钟,“去看看药煎好没?”
  张弛颔首应是,退出内殿。
  虞幼文把明黄纱帐拢在银勾上,探身看了看虞景纯。
  虞景纯额上伤口已结痂,脸颊通红,眼睑都烧成了粉色,嘴角似梦呓般翕动,却听不见声音。
  这样还好照顾,闹得厉害的时候,哭个不停,谁劝都不管用。
  虞幼文恨他,恨他的脆弱,恨他的无助,恨他留有余地的步步紧逼。
  可再多恨,此时也只能暂且放下。
  他在这世上,只剩这一个亲人。
  少顷,宫人端着汤药进来,虞幼文坐在床沿,捏开虞景纯下颌,让人方便喂药。
  几人正照顾的时候,内殿的门开了,高皇后款步而入,一身黛色宫装,广袖高靴,鬓发梳得齐整。
  虞幼文放下人,跪在踏脚上行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高皇后端着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看了他片刻:“陛下怎样了,今日可有发癔症?”
  虞幼文跪着身:“回娘娘,未曾。”
  许是不满他回答简便,高皇后冷了脸,她并不靠前,拿帕挡在鼻尖:“御医怎么说?”
  虞幼文道:“夜间或会转醒。”
  高皇后挑高了秀眉,仿佛才看到他跪着:“崔大人免礼,”她招了老嬷嬷上前,“你连日辛苦,回府歇息罢。”
  虞幼文只稍一想,就知道她的打算,沉默须臾,到底还是退到床侧。
  老嬷嬷上前,掰扯皇帝的手指。
  虞景纯很抗拒,抓着不放,低声“嗯嗯”地哭。
  他病中糊涂,小声喊父皇母后,又喊皇长兄,接着喊文鸢阿桃。
  虞幼文双眼泛起了淡淡的红,他喊了那么多人。
  可除了自己,都死了。
  虞景纯的手被掰开,整个人微微痉挛着,手背青筋都暴凸了出来。
  等高皇后坐到脚踏上,握住他的手,才安静了些。
  高皇后侧眸看向崔文鸢:“张公公那,就麻烦崔大人了。”
  这是叫他去封口,外面守着的可不止张弛,她这么快收服允安,让虞幼文有些意外。
  见他点头应下,高皇后又说:“本宫备了谢礼,崔大人请回。”
  虞幼文谢恩退出内殿,他找到张弛,叮嘱他不要多言,本想说几句关于照顾虞景纯的。
  可又觉多此一举,还是罢了。
  虞景纯需要新的寄托,这个他给不了。
  他望向北方,视线被重重雪幕遮挡,入目只有千里素白。
  此时北地,应也是银装素裹,不知那里钱粮可丰,被褥可厚,炭火可足?
  第89章 我要血债血偿
  副将在一旁满腹牢骚的絮叨,林烬向南远眺,微凝的目光都投向雪光朦胧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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