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但有意思的是,每回有官员奏事,皇帝都予以召见。
隔着纱帘,像羞露芳容的姑娘。
袁柏在殿外等许久,殿门开了,叶安走出来,笑得很甜,一双圆眼睛闪闪发亮,像落入了星子。
引路小宦官对他很恭敬,错身而过时,袁柏听到小宦官叫他叶统领。
这是又高升了,时机忒凑巧。
袁柏进殿,跪地行礼:“陛下,吏部每年春初,都要核定官员事状,以造册呈报,部里有许多事,都需崔大人亲自过目。”
虞景纯用灌了热水的暖瓷壶,贴着不能见人的青紫伤痕。
他记得当初在俘虏营,袁柏对崔文鸢极为照顾,对他还算礼遇:
“文鸢去坤宁宫见皇后了,这事叫都察院办就行。”
袁柏睁大眼,崔文鸢一个前朝官员,无缘无故去拜见皇后做甚么?
难不成,皇帝要把人收进后宫!
袁柏再次叩首:“崔大人身为考功司郎中,若将考语核查,去留评定等事交于旁人,恐不太妥当。”
“尤其……”他停顿一瞬,好让自己的话显得更为忧心忡忡,“尤其是在流言甚嚣尘上之际。”
虞景纯生气了,把暖瓷壶重重搁在案上:“还有人在说文鸢?”
袁柏点了头:“本是压下去了,可崔大人如今久住內宫,流言不知怎的,又传了起来。”
虞景纯有些着急,他还等着崔文鸢想明白,与他共治天下呢。
哪肯愿意把人名声毁了。
前些年无法参加科举,崔文鸢都日以继夜的苦读,如今好容易进了吏部。
若真被那些人归为男宠之流,那他真是作大孽了。
他在纱帘后,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袁卿,你在偏殿候着。”
袁柏行礼告退,虞景纯对允安说:“去坤宁宫看看,拔几个手指甲,怎恁费劲,叫他赶紧回来。”
允安躬身应诺,急忙赶往后宫,刚入坤宁宫殿门,便听里头传来凄惨叫声。
他先前收过高皇后东西,这会儿不太好现身,只在殿门边探出头,往里偷看。
殿中央摆着香案火烛,张弛亲自动手,把高皇后死死压在地板上。
高皇后此时已是烂泥一滩,眉间箭镞砂瞧不出形状,涂抹成一团红印。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没了孤傲清高,只剩下阴鸷怨恨。
她出身名门,自幼娇养长大,杀个奴仆于她而言,像踩只蚂蚁一样简单。
更遑论阿桃那样出身低贱的娼妓。
到如今,她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怎可能有错,错的是这些不分尊卑,不懂人有三六九等的贱种。
崔文鸢弯着腰,手里拿着把铁钳,夹着高皇后的手指甲。
又是一阵凄厉叫声,张弛不耐听她尖声咒骂,向左右吩咐道:
“眼力劲儿呢,拿布把嘴堵咯。”
允安看崔文鸢脸色苍白,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恨的,两只手可怜地穷哆嗦,动作笨拙地不像话。
他等了片刻,里头还没完事,急得不行,想着高皇后再不可能翻身,颠着小碎步进殿。
“崔大人,这粗活您哪做得惯,还是老奴来罢。”
崔文鸢躲开手,不给他铁钳。
允安又说:“袁大人进了宫,在偏殿等您呢。”
虞幼文这才看他:“那允公公悠着些,”他睨着高皇后,眉眼冷然,“这事急不得,慢慢来才好。”
允安其实也觉得皇后没错,顶多是运气不好,招惹了睚眦必报的崔文鸢。
他可打听过,这小祖宗混迹烟花柳巷那些年,除了阿桃,可从没搭理过谁。
也是造化弄人,谁能预料到,当初那些另眼相看。
不是富贵路,而是颈上刀呢。
袁柏翘首以盼,站在门边等得心焦,结果崔文鸢没等到,等来戴帷帽的皇帝。
这又是闹哪样?
袁柏记起先帝丧仪时,皇帝额角破了好大一块,按理说,宫中名贵药膏数不胜数,应该早就好了才是。
就算没好,留了疤痕,也不至于这般遮遮掩掩。
又不是待嫁闺中的大姑娘。
他把皇帝迎进殿,与他聊了会儿政务,崔文鸢才姗姗来迟。
他衣着极素净,象牙白,一眼便能发现他裙摆的几滴鲜红血迹。
袁柏微微眯眼,猜他做了啥坏事。
虞景纯毕竟是一国之君,虞幼文在人前不好给他冷脸,规规矩矩地行礼。
虞景纯好无聊地问:“玩开心了么?”
这人是疯子,虞幼文心想。
他轻讽说:“微臣好开心。”
这两人有毛病,袁柏不敢皱眉。
他拿了文书出来,与崔文鸢说部中事务,都是先前商议过的。
虞幼文看袁柏不断投来视线,就知他有其他话。
不好当着虞景纯说,那定是跟林烬有关,就算还没听到,这会儿他也真开心了。
他放下文书,对虞景纯道:“陛下,可否让人准备笔墨?”
这有何不可,虞景纯瞥了眼小宦官。
东西很快送来,搁在靠窗书案,虞景纯亦步亦趋,双手抱臂站在边上。
崔文鸢写字很好看,落笔如云烟,濡毫运腕,疏秀绝伦。
以往袁柏也喜欢看他写字,可这会儿瞧见崔文鸢写的地方官名录,没了观赏的心思。
这些地方官先前两人闲谈时说起过,都是专权擅势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