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要不把叶安调走?”
  当然不用,调走了人家一生气,把他丑事抖出来咋办。
  再说他还得想法儿灭口呢。
  虞景纯摇了头:“不用,朕有事找文鸢,你叫他过来。”
  不用正好,林烬也嫌麻烦,他侧过头,看向张弛:
  “仔细照顾着,有事再来报。”
  话落,他转身往外走,虞景纯抓了桌案上的茶盏,使劲扔过去。
  没砸到林烬,反倒扯动了自己伤处,痛得直抽气。
  林烬才出勤政殿,叶安从左边殿檐下急色匆匆地走来。
  “将军!”叶安见到他,快步靠近,低声说,“皇后死了。”
  不等林烬问,叶安继续道:“被熊孩儿杀的,那瘪犊子,跟姚子换了班,摸进坤宁宫,说是给什么姑娘报仇。”
  “不过皇后死前受了刑,”叶安冲殿门抬了抬下巴,“应该是里面那位下的令。”
  林烬顿了片刻:“先封锁消息。”
  他要进殿,叶安在后头追着问:“将军,熊孩儿还有救么?”
  林烬看他一眼,没说话,走进勤政殿。
  虞景纯回笼觉刚眯着,又被摇醒。
  再好的脾气也要炸,他摔了软枕,怒瞪着林烬:“有屁快放!”
  林烬说:“皇后自戕了。”
  虞景纯怔了几息,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那女人确实待他好过几天。
  可一想起阿桃,他整张脸都皱起来,长长吐几口气,像叹息又像痛苦。
  他说:“报病逝,给她个体面。”
  等林烬离去,虞景纯把张弛也赶走,孤零零倒在褥子里,像趴在阿桃腿上那样,放肆大哭起来。
  哭累睡着了,醒来吃了两块糕点,又接着哭。
  他从来不知,原来自己有这么多泪。
  直到夜间,他懵懵地睁开眼,脸上又热又涨,用手揉一揉,掀开被子,床边坐着叶安。
  他手肘搁在膝上,掌心托着腮帮子,咧嘴一笑,贱贱的,很讨打。
  “万岁爷!”
  虞景纯深深叹口气:“饿了。”
  叶安起身打开殿门,张弛带着宫人鱼贯而入,有的负责摆饭,有的伺候皇帝更衣洗漱。
  这期间叶安一直守在不远处,看他像个骄奢的老爷,懒懒伸着双手。
  虞景纯不屑看任何人,目光恹恹地放空,等宫人忙活完出去了。
  他沉默地走到桌边坐下,状似木偶般吃饭。
  虽被架空了,但菜式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的精致可口。
  他端着碗喝汤,浓香汤羹泛着油花,模糊映出他的脸。
  他想起在辽东时,喝的那碗豆芽汤,当时文鸢就坐在他对面。
  倏地,心脏狠狠疼了一下,所有事情都挤压在胸口。
  父皇,母后,文鸢,阿桃,还有皇后,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酸意冲上鼻端,眼窝又湿润了,他不抬头,轻轻扬了扬手。
  叶安没出去,反倒向他走来,虞景纯余光瞥见,立刻用袖子捂住脸:“滚出去!”
  叶安其实也不想管他。
  可又怕他想不开:“谁没哭过,有啥好丢脸的。”
  他去拉皇帝的手,被挥开,又去拉他,反复几次,都没捞着。
  “听说你喜欢听小曲儿?”叶安问。
  虞景纯现在哪有那个兴致,不过想想叶安唱曲儿的样子,肯定很可笑。
  别人要献丑,干嘛要拦:“嗯。”
  叶安捡了支筷子,轻敲梨花木案的沿儿,几声连击,便已隐隐透出激昂节奏。
  乐律方面,虞景纯是行家,听着音调,就知是首大词。
  击奏之声犹如闷雷,叶安开口了:“万人一心兮太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是戚老虎写的《凯歌》,曲调悠长高亢,能看到金戈铁马,沙场狼烟。
  叶安唱得洒脱不羁,唱得豪气冲天:“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朦胧间,虞景纯仿似回到了辽东,他想起那些厮杀,那些鲜血。
  他心中激荡,不自觉用指尖敲着桌面,合着叶安的曲调。
  叶安看他一眼,曲调抑扬顿挫:“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敲击之声猝止。
  叶安唱得一点儿都不可笑。
  虞景纯却忍不住嘲笑他:“你他娘的就是个逆贼,哪来的脸上报天子。”
  叶安并不忍他:“就你给的那点儿爽快,一车烂芋头就抵了,还想我怎么报。”
  虞景纯凶狠地盯住他,他迟早要杀了叶安,但现在不想提这个。
  “是林烬先抢了朕的人,朕才……”
  “才不给战士发粮饷!”叶安情绪难抑,把筷子猛然拍入木桌,甚是吓人。
  虞景纯怔住片刻,倏地掀翻梨花木的桌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朕!”
  满桌佳肴翻倒在地,叶安垂眸看了须臾,冷声说:
  “这桌菜,北境士兵见都没见过,鞑子越境时,都饿着肚子……”
  “闭嘴!”虞景纯突然站起身,在房中烦躁地来回走,“什么北境,就只有辽东罢了。”
  “自从太傅把林烬调离漠北,朕就从未克扣漠北的军饷,只要林烬主动……”
  他话音一顿,恶狠狠地说:“朕就不该顾忌文鸢,若是先下手为强,文鸢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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