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辛捷箭步冲进去,虞幼文紧随其后。
偌大一个脏屋子,或躺或站绑了四五人,遮体衣物都没留,一眼压过去,都是血淋淋的伤。
虞幼文脸色瞬间变了:“住手!”
刑具边站着拿鞭拿刀的锦衣卫,瞧见他们同知抬手,立刻拿着刑具退到一边。
虞幼文正想找人,就见辛捷疾风一般窜出去,奔到其中一个木架子前。
架子上的人耷拉着头,污血糊满了脸,看不清面目。
他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纤瘦的身体上满是鞭痕和黑色烙印,叫他不敢认。
“叫太医!”虞幼文冲同知喊,“救人哪!”
抓的都是底下办差的,那同知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赶忙叫人去找医师。
虞幼文急切地奔到木架边,就见辛捷双手托在林扶荣肋下。
辛捷失了魂一般,声泪俱下的哀声说:“大人,求求你,你救救他……”
虞幼文惊惧地看着林扶荣,他锁骨处有两个暗黑凸起,是小臂长的铁钉。
这是被钉在了木架上。
第109章 池鱼之殃
他颤抖着回头,看向同知,那同知是管诏狱的。
只瞧了一眼,他就知林扶荣伤得有多重,迟疑片刻,他朝崔文鸢摇了头。
虞幼文的眼泪唰地下来了,他急忙拿袖管擦。
辛捷也看到这个场景,怔怔的,整个人快要站不住,仿佛心跳都停了。
虞幼文不敢看这惨状,在房里来回地走,忽然,脑子里某根弦轻轻一动。
他转过头,问手足无措的同知:“吊命的汤呢?”
诏狱里很多剥皮揎草的酷刑,为防止犯人提前死了,都会准备吊命汤药。
同知闻言快步往外走,不一会儿,端着一碗浓稠药汤回来。
虞幼文接过碗,拿了汤匙喂给林扶荣,半碗药灌下去。
林扶荣打了个颤,从昏迷中醒来,他战战兢兢地呢喃:“没,我没偷银子……”
“扶荣……”辛捷说不清话,连呼吸都不敢重了,“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
林扶荣听到他的声音,似是不敢相信,微微抬起头,翕动着嘴唇:“哥……”
辛捷双目通红,声音嘶哑:“是我,我在呢。”
他想靠近,想抚摸他的脸,想抱住林扶荣,可那两根钉子,冷冰冰地把他们隔开了。
“哥,我好痛……”
林扶荣用尽余力挣动起来,嘴里涓涓冒着血泡:“哥,我不想死,我好痛……”
“我知道……”辛捷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掌心全是粘稠的血,“我知道,你先别动。”
林扶荣痛到麻木,他忘了身上的伤,只想扑到辛捷怀里。
他不明白辛捷为什么离他那么远,为什么不赶紧把他抱在怀里。
虞幼文看他不停的挣,木架子“咯吱”作响,锁骨处的铁钉一寸寸地更深了。
这样下去伤口只会越来越大,不仅血堵不住,林扶荣也更遭罪。
太医院在棋盘街往东,离这里很近,虞幼文估算一下时间。
他脱下外袍,上前裹住林扶荣,帮着辛捷扶稳他:“拔钉。”
辛捷拿了铁钳,咬牙稳住手腕,钳着钉帽,用极快的速度拔出来。
每拔一颗,林扶荣的身子都瑟缩一下,虞幼文撕下衣摆,按住血窟窿。
同知早准备了担架,叫人上前帮忙往外抬。
虞幼文看了眼屋内的其余几人,同知很为难,上前说:
“崔大人,他们确实偷了银子,我方才问过文书,除了林扶荣,其余都招了。”
外承运库归户部管,里面各方都安插了人,鱼龙混杂,有人偷银不足为奇。
虞幼文往外走:“林扶荣只是佥书,并不负责入库运银,此事与他有何相干。”
同知皱眉说:“去拿人时,司礼监的人让把衣服都扒了,”
“一个个检查,无论能不能入库,只要后头有问题,都抓了。”
同知看他神色困惑,轻声解释:“他们拿猪脬包银子,用屁股夹带出库,一次能带近百两。”
虞幼文脚步微顿,在交错光影中沉默片刻,迈出去,顺着甬道往外走。
踩过担架上滴落的血,他冷声说:“这是池鱼之殃,林扶荣是秉笔张弛调去的,允安要查,叫他去查张弛。”
同知垂首跟在后头,看崔文鸢侧过首,神情冷寒道:“若查不出什么……”
同知立即领会,忙说:“此次司礼监派下的人,叫安甲,正四品随堂太监。”
虞幼文眉间凝着戾气,走出诏狱,外面暮色沉沉。
他进了锦衣卫休息房,太医已经到了,站在床边不住叹气。
辛捷拽着太医的袖子,惨白着一张脸:“救救他,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
林扶荣缩着膀子,瞳底眸光失了焦距,半睁着颤抖:“哥……我怕……”
辛捷抱着他的脑袋,用脸紧贴着他的脸,说话声音近乎哀求:
“哥在呢,扶荣,我不能没有你的,你坚持住,等好了,我带你去漠北,带你去骑马。”
太医瞠目看着两人,又看了看伤者身上的绯红官服,吩咐两个药童按住林扶荣的腿。
他卷起袖子,自药箱里取出细细纱条,拿银钩缠住,塞进他锁骨处的伤口。
这无异于重新过了遍钉刑,林扶荣抖得厉害,辛捷掌着他的背部,一动都不敢动,看得额角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