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虞幼文正要说话,虞景纯抢先道:
  “老师当初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无论如何,中秋宴你总得参加,”
  “也好叫他们知道,你不是被罢黜,也不是被厌弃,将来在辽东,才不会有人欺负你。”
  虞幼文说:“有将军在呢,不……”
  “那些事……”虞景纯出声打断他的话,“是我亏欠了你,临走,让我补偿一二,就当是安我的心。”
  他言至于此,虞幼文只能同意,虞景纯再不多言,深深看他一眼,利落地跨步离去。
  虞幼文往卧房去,林烬戳了戳他的后心:“要着人备轿么?”
  第123章 黏人,却极有分寸
  虞幼文这几日照顾太傅,林烬却不好留宿,不能守在他身边,林烬是焦灼烦躁的。
  虞幼文侧眸睨他一眼:“叨扰老师多日,也该走了。”
  林烬得了应允,那一瞬的神情生动至极,像干涸沙地中淋了春雨,阴雨连绵天露了暖阳:“嗯,”他笑意压不住,“我在外头等你。”
  虞幼文轻笑一下,他很清楚地感受到林烬对自己的紧张,很黏人,却极有分寸。
  走进卧房,太傅正靠在方枕中,苍瘦的手搁在一摞书上:
  “这都是你抄的?”
  “陛下也抄了,”虞幼文在床前落座,在那摞书中翻找,“老师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李斯谊说:“王太医医术高深,我好多了,”接过他递来的书,翻开看了看,没说话。
  他合上书,捋平整,递给长随,嘱咐他用锦盒仔细收好。
  御赐之物,大多是这个流程。
  虞幼文轻声说:“陛下没用黄绫凤纹,外人看不出,要不老师就留在手边看。”
  李斯谊摆了摆手:“礼不可废,还是让人收着吧。”
  他和蔼地看着虞幼文:“济南那边的粮道,可安排好了?”
  虞幼文恭敬地说:“都已安排妥当,就是司礼监掌印一职,还没有定论。”
  李斯谊翻着书,凝视纸上清隽字迹,迟迟没有接话。
  虞幼文握着羽毛扇,轻轻给他扇风:“老师觉得,张弛怎么样?”
  “谦恭有礼,进退有度,极好。”
  李斯谊吹着轻缓微凉的风,继续说:“幼文,你可知历朝历代的文官,为何都与内廷宦官对立?”
  虞幼文眸光微动,启唇道:“宦官的生死荣辱,全系于皇帝身上,”
  “他们通常只在乎皇帝的喜好,以至忽略朝政大局,为朝中清流不喜。”
  李斯谊闻言笑了:“你说的很对,可偏向于对自己好的人,乃人之本性,所以陛下才会不遗余力地保允安。”
  “但张弛不一样,他识大体,知进退,就算在内廷中不得拥戴,那也无伤大雅。”
  “毕竟内廷是皇帝的内廷,你不能让他身边无亲近之臣,否则时日久了,会生出疑惧之心。”
  虞幼文站起身,对老太傅行了一个弟子礼:“学生受教。”
  李斯谊沉默的看了他片刻,眼中尽是惋惜之色:“若不是……”
  他长叹一声,没继续说,换了个话题:“去了辽东,你打算做什么?”
  虞幼文皱着眉想了许久,轻声说:“学生……其实也没想太多。”
  李斯谊看着他,目光深邃:“若是方便,不如去塾里教孩子。”
  他为虞幼文觉得可惜,苦读多年,才学来满腹经纶,却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虞幼文听太傅这样说,不免有些犹豫:“学生年纪轻,怕误人子弟。”
  “别妄自菲薄,”李斯谊认真地说,“你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
  李斯谊性情内敛,但他从前对很多人都说过,崔文鸢是他执教多年,遇到过最好的学生。
  越是喜欢,越觉得惋惜,惋惜中,还添了一丝心疼。
  他从枕边拿出一方小印,递给虞幼文:“这个你拿着,辽东巡抚算是你师兄,若有难处,不妨去找他。”
  虞幼文双手接过,抬头时,看到太傅红了眼:“老师……”
  李斯谊望向窗外,檐下点了灯笼,薄透纱窗的那边,站着一个高大人影。
  他慈爱地笑了笑:“天色不早了,回家去吧。”
  回了崔府,刚过月洞门,石灯幢旁窜出一条黑影子,欢蹦乱跳地往虞幼文身上蹭。
  虞幼文吓得退了一步,就着烛火细看,是条小黄狗。
  林烬弯腰挠它耳朵:“阿黄,不要吵,你家主子累了。”
  阿黄嘴里嗷呜嗷呜地叫着,绕着虞幼文转圈,让他迈不开步。
  直到被虞幼文安抚了好一会儿,才老实下来,紧紧挨着他走,跟到屋檐下守门。
  洗漱后,林烬去关窗户,虞幼文坐在桌边说:“今儿有风,开着多好。”
  林烬落了窗栓:“待会儿我给你打扇,不热的。”
  他走到桌案边,虞幼文的袖口掖了几折,半截手臂裸露在外,在橘黄烛影下,犹如澄澈琥珀。
  林烬看他精神不好,便说:“把事放放,歇着去。”
  “先等等,”虞幼文弯着腰,在抽屉里翻找,“我记得明明放这了,”他看向林烬。
  林烬装傻,没吱声。
  虞幼文站直了,皱眉看他:“那遗诏,你拿走了?”
  林烬抿了抿唇:“嗯,收起来了。”
  “还给我。”虞幼文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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