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偏偏眼前情势,还有许多事在等着他,若他真的不管不顾,再因此疏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她又会如何看他?
  回想近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从回到中原的那一刻起,便无一事太平,所行之事,没有一桩是心甘情愿,所走的每一步,都被人情裹挟。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苦苦证明自己,以至于如今受这身份制约,处处掣肘,自家后院都烧起了火,还得为了这些个扶不上墙的门派到处奔走。
  凌无非越想越气,忽觉视线模糊,随手抹了一把,竟沾了一手泪。
  这天杀的日子,到底过到什么时候才算头啊?
  待得景逸等人寻得水源回转,凌无非已蜷缩着身子,靠在车厢一角睡了过去,等他醒来,马车已驶过一座城。
  他年纪轻,身体本来硬朗,在途中慢慢想明白这一路来遭过的算计,虽未表露出崩溃,内心却始终压着一团火,伤口恢复起来比平日还要慢一些,因此一直都是乘车而行。
  等到了太岳山,见到卫家兄弟,未免惊动太多人,便只让他们简单带了几个最可信的部下随行。
  马车又添了一辆,留人随侧照看,卫柯则同凌无非坐在了前边的车厢里。
  “还是凌大侠想得周到。”卫柯端坐车内,敛衽衣摆,一副恭谦模样,“事先让沈姑娘送来灵药,稳住阿椼伤情,不然的话,只怕熬不到……”
  “谁?”凌无非又听到一件自己不知道的事,一时没控制住,出口的话音都变了调。
  他看向卫柯,目光颇为震惊。
  “就是……”卫柯被他这反应吓住,一时变得支支吾吾,“就是您夫人的……不不不,柳神医的弟子,沈兰瑛沈姑娘啊。”
  “她说什么了?”凌无非眉头紧锁。
  “她就是说……说给阿椼带来的方子,是柳神医教她的。阿椼如今情形,唤做‘木僵’,非一时半刻能醒。少则数月,多则逾年,甚或十几二十年,都未必能醒。这般情状的伤病,就算是柳神医也很少见到。”
  “只说了伤情,便未再问其他?”凌无非忽觉头痛,不禁扶额。
  “有啊,不就是我和阿椼这趟出关打听到的那些事嘛。”卫柯点头道,“她应当都告诉您了吧?”
  凌无非唇角略一抽搐。
  沈兰瑛会到这来,显然她出门一趟,已和沈星遥会和,绝不可能再回光州。
  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点相信孟柳兰的猜测——
  沈星遥恐怕真想整他。
  “这一趟路途遥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凌无非放下扶着额头的手,佯装无事,尽量不让他瞧出异状,漫不经心道:“不妨你再同我说一遍?”
  “这个自然,”卫柯坐直身子,“旁人转述,哪有我亲自来说讲得清楚——”
  第85章 千种相思一撇消(二)
  刀乃百兵之帅,以切、削、劈、砍为势,古形如钺,沉而利。
  因而用刀之人,所习内力,多是走的刚猛一路。关在风沙大,干燥熬人,适宜这一路子的习武之人磨练品性,是以这些年来,吸引了不少刀客专程前往关外练刀,磨练品性,或寻名师,或自成一脉宗师。
  雄关塞道,山路险阻,在这其中,还有不少匪类占山为王。当今万刀门的那位“祖师爷”烈云海,从前便是关外某座山头的山大王。
  他与别的山大王一样,靠打劫勒索路人榨取钱财度日,品性实在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但不一样的是,三年前,他在打劫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女人。
  “据说,那个女子生得极为貌美,嫣然一笑,天地都为之失色。”卫柯说得神乎其神,连自己都入了迷,“烈云海很快便迷上了这个女人,把她娶回家做了寨主夫人,后来——”
  “后来什么?”凌无非微抬眼睑,淡淡朝他看去。
  “附近寨子都传,那女人乃是东海瀛洲岛的仙女,要带夫婿归乡。再后来,整个山寨近百人都跟着他们凭空消失了,仿佛飞升一般。”
  “胡说八道,世上哪有那么多神奇荒怪之事?”凌无非当场驳斥道,“多是人在捣鬼。”
  “可整整一个山寨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难道这也不是……”
  “关外山峦叠嶂,地广人稀。不过百十号人趁夜躲藏迁徙有什么稀奇?”凌无非毫不客气道。
  “可他们为何要走呢?”
  “这得问你啊!”凌无非瞪了卫柯一眼。
  马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不同寻常的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越发凸显出尴尬的意味。
  凌无非沉默许久,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没了?”
  “没了。”卫柯老老实实道,“我与阿椼分头行动,他去探查山寨旧地寻找痕迹,我去打听附近几处关口,是否有人见过他进出。”
  “所以他差点被人杀了,你却完好无损?”
  卫柯所说的这些消息,不过就是烈云海与文晴结识的过程,不过润色几许鬼神之说的意味,多几分传奇色彩罢了。烈云海一介山贼,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这个妻子到底是不是强抢来的都未可知,还能跟着她回“娘家”?
  简直胡扯。
  凌无非只觉卫柯所言,与废话无异,心道那些真正的秘密,恐怕都和卫椼一样,睡在后边那辆车里。
  凌无非明白过来,眼中愠色再也压不住,对他斥道:“就为了这点事,你便让我多花好几日,来回多跑一趟?就你知道的这点消息,还能让万刀门派人灭你满门上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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