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唇扬起,油然而生的期盼和喜悦。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如果像他的话一定是极好看的。
  会有大大的眼睛,雪白的皮肤,花一样的嘴唇,乌黑茂密的头发……
  正当她想得出神,谢不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睫毛极长,睁开眼时有一种蝴蝶振翅的惊艳美感。
  谢不归瞳孔很大,很黑也很干净,眼白纯粹到不带一丝杂质,里面所有情绪都很鲜明。
  他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朵花即将落下的花瓣。
  那种怜惜和温柔像是她轻而易举就能拿走。
  正无声对望间,他忽然坐起身,衣袍簌簌摩挲声落下。
  她的身体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鬓发的银饰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摇晃起来,耳边清脆的响声不断。
  他抱她的力气重到像是要把她给揉碎了,融进血肉里去一样。
  被这个人完全占有的满足感深深地在每一根骨头里蔓延。
  他把脸压在她的鬓发边蹭了蹭,然后侧头在她额间轻轻地吻着。
  带点刚睡醒的慵懒语调低声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去给她做。
  她觉得他太宠她了,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她,都快让她离不开他了:
  “没有你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我太需要你了。”
  “……我想被你需要。”
  他像一只黏人的大猫反复蹭她脸颊,嗓音听上去很哑,好像熬了好几天没睡一样,语气却很认真:
  “以后也请夫人一直,一直这样需要我吧。”
  她被他蹭得有点痒,咯咯笑起来,却忽然感到脸上湿漉漉的。
  她心中吃了一惊,霎时间像是泡在温水里般一片酸软。默默抬手,抱住了他。
  她知道这段时间他积攒了很多压力,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也是有的,便装作不知晓,愈发将身子贴靠向他,让他感受她的存在。
  人都是有喜怒哀乐的,只不过谢不归在她面前总是很稳定,给她的感觉一直强大又可靠。
  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感,郎君呼吸清浅,头埋在她颈间,表达着对她那种超乎寻常夫妻的眷恋。
  她不敢惊碎这难得的脆弱,就像不敢惊扰停栖在指尖的一只蝶,怕它一飞走,就不再飞向她。
  一眨眼,思绪回归。
  这样的人再也没有了,这样的眷恋也像是那泡沫,飘到半空就碎了。
  芊芊看着面前的人,真诚道:
  “多谢公公提点,您是个好人。”
  来邺城已有两千多个日夜,她仍未变得长袖善舞,连夸人都是干巴巴的,倒是辜负了那人早年的一番教导。
  景福摆了摆手,看她一眼,嘴唇蠕动了两下,似有些话藏在心里。
  终究咽回了肚子里什么也没说。
  -
  离开含章殿没多久,刚行至半道,一个穿绿衣的宫女撞上来,满脸的失魂落魄。
  同她一照面,蓦地屈膝,重重跪在那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
  “小主人,求小主人救命!”
  翠羽跑得鬓发散乱,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恐惧得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他、他为了郑娘子动了大怒。他要杀我阿兄!娘娘,救命!”
  翠羽一紧张就会变成结巴,一迭声慌慌地喊着救命,语不成句。
  芊芊吃了一惊,面上不显,揽过她肩,抚她发顶,帮她缓一会儿好站起来:
  “别急,你细细说来,我听着。”
  翠羽抽了抽鼻子,贴向女子,嗅着她身上桃花淡香,情绪很快缓和,有条有理地说:
  “是在水阁的那位娘娘。陛下要为了她,杀尽天下僧尼!还要焚毁佛像和经书,拆毁寺庙!首当其冲的便是我阿兄在的大觉寺!”
  灭佛杀僧……
  芊芊吃了一惊。
  在水阁的那一位,郑国公嫡女,貌动邺城,家世显赫。
  亦是这些天来闹得满城风雨的情蛊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
  对方进宫以来并无封号,也无位分。
  因为名义上,她是谢不归的长嫂。
  可如今谢不归登临帝位,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哪怕对方是他长兄的遗孀,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天子想要一个女人,谁敢多说什么?
  翠羽脸色发白:
  “我阿兄在大觉寺出家,为的便是事事好与我有个照应,怎会出这样的祸事!陛下若真下旨,阿兄可就没命了!”
  “小主人,奴婢就这一个亲人在世,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翠羽知道这样的请求让芊芊为难,拽着她衣角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瘦小身子抖如筛糠。
  翠羽生于中原,是后来才来的南诏。
  前朝时,末帝昏庸,中原战乱不止,兵戈不休,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翠羽和阿兄也在一次战乱中不幸失散,此后辗转多方,终于重聚。
  对方虽已皈依佛门,却仍念血缘亲情,多次与翠羽通信,关切倍至,时常赠些银两衣物。
  是以兄妹感情颇深。
  与至亲阴阳两隔,是何等的痛楚。
  正因知晓,芊芊才能对翠羽的心焦如焚感同身受。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芊芊低缓着声,用家乡话同她说:
  “翠儿,你同我跨越万水千山,跋涉万里,才来到这里,无论当初过得有多艰难,都未弃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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