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阵秋风吹过来,吹动女子鬓发耳垂间的银饰发出响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清脆。
  像是细雨轻打在芭蕉叶上,又像是冷幽幽的招魂铃音。
  “再过几天,她就要过百日了。在我们家乡,百日宴上,孩子要与母亲一同接受圣水的洗礼。可是娘没用……”
  “祈福的圣水如今变成了这冰冷刺骨的秋水。”
  清柔孱弱的声音刚落下。
  女子转过身毫不犹豫跳进了荷花池中。
  第06章 陈三愿
  006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池水迅速淹没蓝裙乌发。
  夕阳被枝叶筛过,支离破碎洒在男人冷白的面上。
  池水一圈圈的涟漪扩散,却落不进那人深不见底的眼中。
  刻在脑海里的她的最后那个眼神,交织着天边金橙色的霞光,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
  景福屏息凝神,眼角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身侧,看到男人一双眸,紧盯着水面,鼻尖上隐约溢出了汗。
  随着夕阳渐沉,他轮廓将近一半埋在阴影里,连带着眼里真正的神情都难以窥视。
  一个激灵,景福如梦惊醒,转身,朝那惊羽卫厉声喝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捞人!”
  惊羽卫听命于天子,闻言一凛,望向那长身玉立的身影,见陛下脸容淡漠,始终未言语,显然是默许,即刻动了步子,一个接一个的猛子扎进水下。
  不一会儿,下去的惊羽卫接二连三浮出水面,屈膝跪了,面露难色。
  “启禀陛下,水下没有娘娘的踪迹。”
  “回禀陛下,属下这边也没找到……”
  “陛下,娘娘这是……凭空消失了?”
  男人听到这,朝着荷花池看了一眼,眸光淡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他长腿一迈,步至池水边,腰间环佩敲击叮响。
  金色的夕阳斜照秋水,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出一道沉眸负手,注视水面的身姿。
  男人一头缎似的乌发披散而下,脑后以螭龙形的玉扣扣着,两边坠了金珠玉片交错串起的链子下来,漆色的长发和金玉链一同垂于挺窄的腰身,微微摇曳,洒落无边矜贵。
  水面上,尚未清理的残荷被风吹动,一滴水珠滑过花瓣,滴入池中。
  一池波光,蓦地碎了。
  男人眼睫一颤,倏地扬起长眸,声冷更甚:
  “传令下去,立刻巡视宫中每一处水源,一旦发现她的踪迹,不必以礼相待,即刻捆了到朕跟前。”
  “是!”
  惊羽卫领命而去,身影如鬼魅,迅疾似风,消失在皇宫中的各个方向。
  岸边,有人端来太师椅。
  谢不归撩袍,面临荷花池,端正而坐。
  男人的脸色被水波映着,白得微微反光,修长的手端一盏茶,热茶腾腾的云雾模糊了男子的面容。
  其腰背修挺,如一株茕茕的玉桂,仙气和寒气勒住花梢生长。
  冷烟蔽月,惊落霜华。
  于他身侧,静静地放着一个火炉,火苗在炉膛中燃得极烈,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炉子上置一瓮,口窄肚大,却不知里面盛了些什么。
  -
  宫中无人处,河水寂静,一团乌黑突然浮到水面上,如墨发丝晕染开来。
  黄昏渐暗的光影里,她发丝笼盖下的脸惨白如鬼,假如有人看到,定要当场吓昏过去。
  “好冷……”
  刚上岸,便打了个冷战。
  拧去衣裙里多余的水分,腕上纱布浸水,因为用力过度伤口开裂,疼痛钻心,却没时间处理。
  在心中记下这四周景色,她一会儿还得原路游回去,免得叫人知道她探出了荷花池下有密道一事。
  方才的那一出,确实是她自导自演。
  一出投水自尽的戏码。
  谢不归的聪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以此计,只怕蒙蔽不了他。
  这个想法,其实自她在路上,听说郑兰漪落水,谢不归寻她问话时便有了。
  正所谓,将计就计。
  铤而走险一试,果真发现了一处密道,便在那荷花池下深约三尺处。
  其实南照宫中也有许多这样的密道,她小时候常用这个法子溜出去玩,不知挨了阿母多少训。
  不过大魏皇宫比南照王宫要大许多,水路四通八达,要慢慢试出哪一条密道才是通往宫外的正确的那一条,怕是要耗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只她也别无办法。
  歇够了气,正打算入水原路返回,突然,一盏荷花灯映入眼帘。
  只此一盏,孤零零地飘在水上,格外醒目,打着旋儿地顺水而来,也让她确定了自己是从上游到了中下游。
  一阵风吹来,那灯悠悠地转了个向,忽然一动不动,被岸边的芦苇拦截。
  芊芊脚步一动,朝着那灯走了过去。
  莲花灯栩栩如生,花瓣轻柔展开。中间有个小凹槽,可以放置表达祝愿、祈福消灾的东西。
  仔细一看,里面蜡烛完好无损。
  郑兰漪并未将谢不归的发丝藏入其中,顺水而下。
  甚至连灯,也不曾点燃。
  那女子对他,冷心冷情,不为所动。
  芊芊看着看着,眨了下眼,一抹苦笑在脸上划过。
  原来,我和你。
  都不曾得偿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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