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微臣始终觉得,巫蛊之术若能用于正途,其价值不亚于任何一门学问。”
  这是芊芊首次在邺城人士中,接触到如此开放的心态,暗暗吃惊:
  “大魏的臣子,都是如大人一般么?”
  “什么?”
  她摇了摇头,微笑:“多谢大人指点。”
  忽然,她敛起衣裙,郑重地行了个礼,
  “娘娘这是何意?”他面露困惑。
  芊芊道:“大人方才那一番话,犹如海上灯塔之光,冬日之暖阳,令妾身心中阴霾一扫而空,这还不值得感谢么?”
  女子行礼的姿态娴雅,那一双清亮的眸,含着微微的笑意,项微与一怔,与她错开目光,突然道:
  “臣听闻南照先王女,精通蛊术,技艺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她所养出的蛊,甚而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效用,为无数南照子民驱散了病痛与苦难,比之中土的医学也毫不逊色。”
  “娘娘既是先王女的同胞姊妹,想必对此也有一定钻研。微臣对此术颇感兴趣,不知可否请娘娘赐教?”
  宫规森严,此人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她表露出对巫蛊一道的钦赏,所赞还是与她一母同胞的亲人……
  芊芊不禁生出几分亲切与好感。
  她面露歉意道:“大人谬赞。只是蛊术实非我所专,南照王室中,能将之运用到登峰造极境的也寥寥无几。
  我年少时因体弱多病,被送往谷中疗养,与阿姊接触甚少。阿姊一生精研蛊术,实为蛊术一道的天才……却未听说有何传世之作……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尤记当初,阿母寻来教养过阿姊的草鬼婆,来教授她蛊术,但她不仅没学会还大病一场,八岁之前的记忆都忘掉了。
  她阿姊却是这一道不可多得的天才,垂髫之年便已几乎掌握了所有蛊术,只可惜一场意外,永远夺去了阿姊年轻的生命。
  阿姊的逝去,也是阿母心中永无法言说的痛。
  小时候她没少跟阿母争吵,总觉得阿母念念不忘阿姊,给自己的关切和爱意不够。
  阿母政务不繁便会耐心哄她,若是繁忙便送她些小玩意儿解闷,后来更是将她扔给草鬼婆一走了之。
  然而,自从那夜她差点从高处坠落后,阿母便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抱着她摸着她的脑袋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从此,阿母再也不逼着她去学那蛊术了,只求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行。
  那一次,也是她第一次见着阿母落泪。
  也是那一天她才知晓阿母对她的爱其实一点儿也不比对长姊的少,所以她才那般笃定,不会是阿母给她和谢不归种下的情蛊。
  还是那般害人的亡国夏姬。
  南照先王女,卒于十八岁……项微与叹息:“先王女如此年纪逝去……实为兰摧玉折、玉碎香销,不能与之结交,引以为小臣平生一大憾事。”
  芊芊叹道:“大人之哀思,妾身心领,阿姊生前才德兼备,宛若天上明月,今虽暂隐云后,光辉犹照人心。”
  她正色看着项微与,“君身居邺城,与之相隔千里,却仍能记着阿姊,悼念阿姊,此情令妾身纵使身在异乡,也倍感慰藉。有道说,情人易寻,知己难得。”
  “阿姊在九泉之下知道还有大人这样的知己记挂着她,也一定会感到欣慰和高兴的吧。”
  “娘娘过誉,臣不过是以道心观世。”项微与道,“修道之人,本应心怀天下,悲悯众生。娘娘之言,令臣愧不敢当。吾之悼念,不过沧海一粟,娘娘若能因此而感到一丝慰藉,吾心甚慰,只愿先王女在天有灵得以安息,娘娘亦能常怀喜乐。”
  多少谩骂和诋毁,她都未曾泪下?
  却为此刻风雪之中,这一点微末的善意,而红了眼眶。
  芊芊轻轻侧过身去,道:
  “多谢项大人。”
  这声音清柔孱弱,语带一丝哽意,他微惑看去,却只见那白皙的侧脸,弧度光润。
  他移开视线,拱手道:“风雪已止。微臣先行告退。”
  而此刻,含章殿的议事也已经结束,朱红色的殿门缓缓地向着两边打开。
  最当中的那人白衣金冠,负手而立,眼神淡漠地朝她看来。
  景福:“娘娘,请。”
  第20章 020
  020
  数名身穿官袍的臣子从含章殿走出, 朝着芊芊迎面而来。
  其中有那夜见过的刑部侍郎,端的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玄青色朝服的年轻人, 眼眸明亮, 朝她笑着拱手:
  “微臣见过娘娘。”
  但有两三人簇拥着一人,对她目不斜视, 便连最简单的行礼都不曾有,颇不将她放在眼里。
  年纪都是稍长,三、四十岁上下, 为首那人是其中最年长者,虽中年样貌,鬓发却掺着银丝。
  他生着拔地而起的鹰钩鼻, 眸亦是如同鹰隼一般, 自有迫人的威压, 就在即将与芊芊擦肩而过时, 他倏忽脚步一顿, 停了下来。
  “戚妃娘娘?”
  这声音。芊芊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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