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仿佛短兵相接,噼里啪啦,火光四溅。
  四周婢女立刻跪下,头也不敢抬,谢不归寒声道:“下去。”
  她们忙不迭地退下,把独处的空间留给贵人和他的姬妾。
  谢不归往地上一瞥,砸他的是一枚蝴蝶银钗,落在他的脚边,薄如蝉翼的蝶翅还在轻轻颤抖。
  这钗子本是一对。
  另一枚在酒楼里用来挡下那偷袭他的暗器,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你说我无情,对你都是利用算计,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芊芊身子颤抖着,眼眶发红,声音里有了几分哽咽,“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是有情还是无情!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愿相信你的发妻吗?!”
  顷刻之间,她已是泪流满面。
  偏生还能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嘶哑道:
  “给我一刻钟,我想跟你谈谈。”
  大约是她哭得实在厉害,待谢不归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略带薄茧的指腹,无意识抚上她眼尾,轻轻擦去那泪。
  却是沉默压抑地一字也不说,直到他的指骨和掌心都几乎被她的泪水打湿,风一吹满手冰凉。
  芊芊抬眼,睫毛濡湿地粘在一起,黑而深浓: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朕的臣子不能白死,”谢不归收回手,视线滑过她泛红的眼尾,看向屋檐上的白雪,没什么情绪道:
  “那夜,我与刺杀夏侯祯之人交过手。此人身形招式与祝拂雪一般无二。”
  他口中唤的是舅舅真名,想来是已将舅舅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我舅舅一心只有天下美酒和匣中宝剑,为人极其仗义,他绝不可能因为什么军事机要,杀害他的友人。”
  谢不归并没什么意外之色,淡道:
  “朕知道。”
  光他一人知道又有何用,那一夜夏侯府的所有人,包括夏侯的妻儿都清清楚楚看见,是祝拂雪现身夏侯府,一剑送入夏侯祯的胸膛,当场毙命。
  “朕已下旨,全境通缉南照使臣。朕不会处死他们,但朕会扣押他们,押送回京,命刑部全力审理此案。”
  这么说,就是他还没有抓到兄君他们。
  谢不归漠然说罢,转身。
  芊芊忽然道:“陛下。”
  她说:“陛下若是缉拿南照使臣,更不应放过我这个南照王女。作为王女的我,最有可能是主使不是吗。”
  他的背影定在那里,袖口下的手微微一收。
  “你很想死?”谢不归徒然转过身来,阴着一双眸抵近芊芊,如山一般庞大的阴影笼罩,“祝芊芊,你就这么想死?”
  “我既是南照王女,这便是我生来的使命,”她分毫不退,声音平静,“怎么,堂堂大魏之主,竟要徇私枉法么?”
  他紧盯着她,袖口下的指骨攥得咯吱作响,显然怒极。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陛下肯采纳否。”她不等他回答,便口齿清晰说道,“陛下既已知道我是先王女,就该知道我精通天下蛊术。”
  “我愿意为陛下炼制一枚情蛊。”
  “陛下想要的不就是那个,一心只爱你的祝芊芊吗?”
  她深深望进男人的眼眸,此前无数个夜晚他们抵死纠缠,便是这样互相望着彼此,却已辨不清是爱还是恨:
  “我为你炼制的那一枚情蛊,可以使你从身到心拥有我。那个中了情蛊的我,将会忘记身为王女的一切,把一切都奉献给你。换言之,就是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不会反抗。”
  谢不归脸色发白,空洞的眼瞳如同白纸上挖出的两个窟窿,他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弧度,似嘲似怒,似怨似悲。这样一席话出来,轻贱的是她吗,还是自己?
  她声音是那样轻,游丝般细弱,仿佛怕惊落了树梢上的雪,“或者……”
  “你退位。带着悠然,跟我回南照,我们一家三口一生一世。”
  说完她自己都荒唐地笑了,明知是不可能,却还是有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世间有几人能够心甘情愿抛弃拥有的一切,守着那份虚无缥缈的情爱过一辈子。何况是一个帝国的主人?
  她不再看他,终是深深叹了口气,眼底阴霾顿起:
  “陛下也知道,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要围着一个人转的。不论如何,我希望陛下能够彻查此事,还南照一个清白。”
  “我有我必须坚守之事,陛下你也有你的理想,其实你也想要一个太平盛世,做一个盛世明君的不是吗?”
  “明君?”他蓦地笑了,眉眼微扬,像是一整季的雪水融化在眼瞳中,“王女,你不用给我戴高帽,我这个人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做一个好皇帝,皇位权力对我来说统统都不重要,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我便是就做一个自私、冷酷、无情无义的皇帝又能如何?”
  “王女,我不会放你走的。”他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气息隐忍,“哪怕是死,我也要你跟我死在一起。”
  她轻声:“我不想死,陛下,你知道的。能活下去,谁愿意去死呢?可是,如果陛下对我的亲人动手,那么我与陛下,便只剩下你死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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