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对燕枝向来有求必应,似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恍然间,燕枝想起来当年她初到青云门的时候。
她这辈子无父无母,在那等混乱的地界挣扎求生,从未有人这样体贴关心地照料她,她能活下来便已经很是知足,从未对华渊提出过任何要求。
华渊并无道侣,膝下也无子嗣,不懂如何养育十岁的孩子,还是青云门之中其他的长老说燕枝太过沉闷,从不提出孩子该有的要求,久而久之性子就闷了,叫他日后回去好好关注燕枝的日常生活。
华渊不懂,便郑重其事地拉着她,同她说:“你是仙君的首徒,是青云门之中地位最高的弟子,你想要什么样的法器,想要什么样的洞府,皆可同我直言。
除却日月星辰,没有什么为师不能为你取来。为师只有你这样一个徒弟,自当尽心扶持你。”
她随着华渊往后殿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来过去十余年里对他所有的敬爱。
她没有父母,曾在心中将华渊当成自己的父兄,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然后却在那个梦境、那个荒唐的话本里死于自己的亲人之手。
面前的背影和记忆之中一样宽阔,可燕枝已经不敢再将他当成至亲。
燕枝垂下眼,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底,正欲一步踏入后殿的时候,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燕枝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但灵气比她的动作更快。
她还来不及抬头,便能从这温柔的灵气上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是殷昼。
“燕师姐,我新炼了一些丹,很合你的体质,你拿去试试看?”
青年人又戴上了帷帽,他的脸隐在帷帽后,声音却清朗如旧。
他宛如一棵挺拔的松,就算气弱的很,也给人一种胸襟开阔的感觉。
其实自从燕枝知道他是丛乐的友人,便提议不应喊她师姐,反而应当是燕枝随师尊的位份,喊他一句小师叔。
但他不肯,丛乐也不愿意,加上他确实看上去脸嫩的很,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喊了下去。
“多谢你。”
燕枝的心情大约还是有些低落的,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了丹药,唇角还是抿着的。
“燕师姐莫烦扰,我这儿有个小乐子,还望博燕师姐开怀。”
殷昼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变出来一只小纸鹤,不过轻轻一口灵气,这小纸鹤便好似活了一般,围绕着燕枝飞了两圈,亲亲热热地在她的肩头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在她的面前宛如变戏法一般,“嘭”地一下幻化成了一片灿烂的星河。
“常言道,世间难事无非摘日月、取星辰,我投机取巧,为燕师姐取来星河一角,还望燕师姐不必为眼前的事情烦扰,常记得这世间并无难事。”
殷昼的小纸鹤上大约是附加了叫人开怀的长乐符,燕枝又忽然觉得从刚刚见到华渊之后心中泛起的种种矛盾与郁卒,都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师姐去罢。”
殷昼没有多留,仿佛他只是过来为燕枝送一斛丹,再给她变个小戏法,叫她心中开怀。
燕枝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再回头的时候,便瞧见华渊不知何时停在了后殿门口。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燕枝身边还未消散的那一片星河上,又似乎落在已经转身离开的殷昼身上,最后便停在燕枝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勾起的唇角上。
“他是谁?”
第14章 他肺都快气炸了
华渊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是丛乐师尊的友人,也算是徒儿的救命恩人。”
燕枝并不觉得她与殷昼之间有何见不得人的,便坦然开口。
“是那日那个小医修?”
华渊向来不把无关人等放在心上,那日的事情过后,他还真不记得在场究竟有几个人。
但刚刚看到殷昼的背影,他似乎猛然想起来那日燕枝凄凄惨惨戚戚地躺倒在这小医修膝头,鲜血染红了他一身青衫的模样。
燕枝这辈子从未对人有过任何索取,也好像从来没有依靠过任何人,她从不柔弱可怜祈求别人的垂怜,也从不软弱无力依靠旁人的扶持。
就算是他从前常对燕枝说自己有求必应,但燕枝其实也从未对他提出任何要求,她总是沉默坚韧,按照错算之前的轨迹,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地位。
她没有真真正正地依靠过华渊哪怕一次,华渊知道她也许并不需要自己的扶持,便当她身后最沉稳可靠的依靠,却没有想到她第一次要依靠,却靠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怀中。
燕枝的经脉之中鬼气妖气魔气到处乱窜,她便是口鼻都在流血,都未朝他喊过一句疼痛,华渊以为他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可他当时在做什么?
他带着新收的那个徒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她交出吊着一口气的碧水鲛珠,用以给新收的幼徒救命。
那时候他觉得冠冕堂皇,坚信自己一定有温静决不能死的理由,又想便是燕枝取了碧水鲛珠,大不了他让出自己的命珠给燕枝续命,直到她找到解决自己体质问题的根本其法。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燕枝没有一丝犹豫,她痛得连眉头都在打皱,靠在那小医修怀中一口气比一口气重,却还是将碧水鲛珠取出,随后弃之若履。
她不需要华渊的命珠,她自己给自己找了退路。
这段时间他见不到燕枝,一个人在万剑崖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后悔,甚至后悔得真情实感——他实在不该因为温静决不能死,就一定要燕枝交出碧水鲛珠,伤了师徒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