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狼藉不再生机自显,无尘冲那公子行了个合十礼,头一回主动道:“多谢施主,如今人事已尽,还请静待天命。”
  公子没有说话,次日也没有再来。
  侍弄花草的人少了一个,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但无尘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寂寞。
  在寂寞中,明心山迎来了又一场暴雨。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这对花木而言是试炼,于他而言是修行。
  无尘的修行还是不够。这一次,他躺在床上听着雨声,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所以他终究还是起了身,悄悄地撑着伞去瞧那些他已经尽了人事的花木。
  然后,他在暴雨中遇见了另一把伞。
  许久不见的白衣公子隔着雨幕同他遥遥相望,二人在风雨大作之中凝望着草木摇曳花苞震颤,直到骤雨终歇旭日东升。
  缅栀子迎着朝阳盛放,花瓣上残留的雨珠折射出绚烂的光。
  无尘笑起来,道:“施主,天命已至。”
  然而公子却摇了摇头,“未曾。”说话间,他望着的,是院落墙角里的那一桩残根。
  它已经彻底枯死了。
  无尘愣了愣,不等他说话,便见一位富态的公公自路尽头满脸焦急地小跑而来。
  他应当是想张口唤些什么的,却被公子直接抬手拦下,默默地闭上了嘴。
  在人眼巴巴的视线里,公子问:“若是天命不至,该当何如?”
  无尘:“万般皆有定数,随遇而安,方得始终,不可强求。”
  “若非要强求呢?”
  “求而不得,虽得犹失。”
  公子没再继续,只抬头看着那外白内黄的花盏,问:“那是什么花?”
  无尘告诉了他。
  “倒是个好寓意的。”说完,那位公子便走了。
  无尘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但他始终都不曾忘记这位公子。
  直到后来有一日,住持忽然派人将他传唤到了一处客房的后院。在那儿,无尘瞧见了满地的缅栀子。
  第30章 贵人
  “抱歉,老僧好像讲了个无聊的故事。”
  “没有的事,”萧策道,“后来呢?”
  僧人笑起来:“没什么后来了,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无尘没有想到这些缅栀子会让他种了一辈子。”
  这不是什么娇贵的花,像寺里原先就有的那几株,哪怕没人管也照样年年盛放。然而无尘在院里忙活了大半年,四十九棵花树愣是没一棵落了根。
  等到尽数枯死后,听着无尘汇报的住持望着满地荒芜轻叹了口气,随后第二日,院里便又来了新的花苗。
  日子就在这样的反复中一天天过去,直到最后圆寂,无尘也没能种活一棵缅栀子。
  而这开不出花的院子则同这无聊的故事一道,被无尘留给了他的徒儿。
  “所以,现在这些是他的徒儿……”
  老僧摇了摇头,“没有。”
  寺里僧人来了又走,寺外的家国聚了又散。沧海桑田变了一轮又一轮,谁曾想这院子倒是荒得始终如一。
  “这话说出来施主或许不信,但现在的这些花,却是实实在在直到二十八年前才将将种活的。”
  【我去,这直接种了一千多年啊?】
  【这有点太离谱了吧……】
  心头蓦地一阵闷疼,萧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待终于平稳了呼吸后,才轻声发问:“既然种不活,为什么不换点别的?”
  “是啊,为什么不换点别的呢。”僧人喟叹着重复了一遍,“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吧。”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每回出去采购幼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看过其他的品种。只是看完一圈临到头来,买回来的还是缅栀子。
  “那是一种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老者道,“只是在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心里都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哀痛,就是好像一旦如此,这个院子便要真的彻底死去一般。”
  “然后我就想,在这儿种什么不是种呢?连缅栀子都种不活的地,换了其它的花花草草也是一样糟蹋,还不如就这么继续种下去罢。”
  那时候尚且年轻的僧人不曾想到,这片荒了一千余年的地最后会在他的手上开出花来。
  而当真正看到花开的时候,除了那一瞬的欣喜,内心唯余空茫。
  求而不得,虽得犹失。
  故事里无尘说的这句话,终是应验在了千年之后。
  默念着这八个字,萧策站起身叫住了即将离去的老僧,“请问这故事里的白衣公子,究竟是谁?”
  “抱歉,贫僧不知。”老僧叹了口气,“只传说那是位金枝玉叶的贵人,可惜,不可言。”
  金枝玉叶的贵人……
  萧策兀自琢磨着,冲老僧轻道了声谢。
  这个故事听得太久,萧策的地终究是没能扫完。
  索性节目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本来就是打着扫地的名头让嘉宾四处乱逛,好能一不小心地撞上几个“喜欢讲故事”的僧人。
  陈导坐在监视器前看着自己的计划顺利执行,心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拭了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后,他看向了坐在身后角落里的青年——这位上头特派下来的专家从方才起,就皱着眉头,再没说过一句话了。
  “那个宋老师,您看我们的节目是有什么问题么?”陈导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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