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乐宴平想说的话就此被悉数堵了回去。望着萧策面上的疲累,他点点头轻声应了好。
  之后,二人再无言。
  萧策躺在床榻上背对着乐宴平阖眼休息着,只给人留下了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看似不显,实则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拒绝交流的意味。
  乐宴平便也不再打扰他,摸出手机定了个闹钟后,就坐在萧策身后看着他的后脑勺安静地发呆。
  原来不是错觉。乐宴平想,他好像真的让萧策生气了。
  只是……他在气什么呢?
  昨日,当听到虚弱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沉稳的那刻,乐宴平便知道,萧季渊走了。
  千年后的乐宴平,送走了千年前的萧季渊。而史书上的那一句“景承二十四年秋,帝崩于禁中”,也在此刻终于有了真实感。
  他无法忍住不落下泪来,但除了他自己再无人能知晓他的难过,于是他只能拽着萧策的衣角小声地呜咽。
  若不是硬挤在二人中间的猫儿忽然咪咪呜呜地往萧策脑袋上爬,精神恍惚的乐宴平甚至都没有发现身边的萧策已经醒来。
  于是当他带着未干的泪痕抬起头时,便在猝不及防之间对上了萧策略显晦暗的眼。
  可很快,晦暗就尽数褪去。
  “乐昭。”他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问,“怎么哭了?”
  他……不记得了么?
  是了,上一回的萧策也是不记得的。
  一时间,乐宴平心中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但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悉数化为了无措。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无奈,乐宴平只好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结果方一动作,他便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此刻还缩在萧策的怀里。
  面上一热,乐宴平条件反射似的就想从萧策身上爬起来。却不想下一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一阵使力。
  乐宴平被直接拉了回去。
  他双手怔怔地抵在萧策的胸口,还不等回神,耳畔便响起了萧策有些暗哑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不舒服么?”
  乐宴平:那肯定……是舒服的。
  若说之前他可能还没什么感觉,那么现在的他可太明白为什么咪咪那么喜欢趴萧策身上了。
  “那怎么要走?”
  一个“我”字堪堪出口,乐宴平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萧策,”乐宴平望着他,“你不觉得奇怪么?”
  如果萧策不记得,那在萧季渊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记忆就应该戛然而止。
  而那个时候,他们还在拍摄现场。
  从拍摄现场忽然回了酒店,两个人还是这么个相互依偎在沙发上的姿势……萧策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么?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么?
  乐宴平目光探究地望着萧策,试图从他的表情窥出些许真相。可惜,他没能成功。
  萧策的表情中什么都没有。
  短暂的静寂过后,他抬手轻揉了揉乐宴平的脑袋,道:“谢谢你,乐昭,方才忽然晕倒吓到你了吧?放心,我没事了。”
  无需乐宴平解释,萧策已然自己替他寻好了合理的借口。
  说罢,他放开了乐宴平。
  将身上的小猫扒拉下来放进乐宴平的怀中后,萧策站起身道了句“我去洗把脸”,便快步进了卧室,再没有回过头。
  乐宴平抱着猫儿在外头安静地等着。
  里头哗啦啦的水声开了又关,时隔许久,门口才终于又一次响起了萧策的脚步声。
  但他没有走过来,只是倚靠在卧室的门框上,对着乐宴平道:“乐昭,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好么?”
  同今日一模一样的借口,昨天的乐宴平听话地回去了,而今天的乐宴平……
  “萧策,你睡着了么?”望着那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他轻声问。
  无人应答。
  萧策不理他。
  但乐宴平知道,他没有睡着。就像乐宴平知道,他还记得。
  晕倒真的是个很拙劣的理由。
  若是萧策真的是晕倒,那他现在应该在医院,徐未也必然不会在主演身体可能有恙的情况下,为了赶进度直接上路。
  这是随便想一想就能明白的事,萧策却好像对此深信不疑,甚至,都没有向黎承枫求证。
  因为,深信不疑也有两种。
  萧策不是相信晕倒是真的,他知道这是假的,却情愿把它当成真的。
  他只是不想提。
  意识到这一点后,乐宴平本就难过的心越发难过起来。
  但他不打算继续这样下去。
  “萧策。”乐宴平唤了一声,“我让你不开心了是么?”
  虽然这样问了,但乐宴平并不需要萧策回答,自顾自地,他便继续了下去:“对不起。”
  人们以前常说,做错了事只要道歉,然而事实是,在大部分时候道歉并不管用。
  就比如,那些个嫌命长的贪官污吏。
  第一次陪着乾安帝和萧季渊微服私访回京后的那一个月里,午门流了许多的血。而每一位罪人被押往刑场的时候,嘴里喊着的都是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没有用,甚至都不能让他们身上的菜叶子和臭鸡蛋稍微少一些。
  这种事,乐宴平本来是不想看的。但无奈他和太傅记错了时辰被拥挤的人流堵了个正着,左右都走不了了,二人便只好留下来看了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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