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他和霍邵澎分别坐在一张大圆桌的对角,目光笔直而无折衷,“这种员工,我不会用,也瞧不起。”
“我的人,不需要劳烦爸爸考虑会不会用。”尽管语句中无僭越的用词,可组合起来的意思已经变味,“我会负责到底。”
“来,尝尝。”忽然,黎婉青给她夹了一个虾饺,皮薄如水晶,包裹着虾肉厚大,“香港那么多家茶楼,这里的味道是最好的,terrance爸爸曾说把那位厨师要回家,开几倍薪水都行,我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虞宝意尝了一口虾饺,味道果然鲜美过人。
“霍夫人心慈,应该是考虑到,那位厨师可能中意有更多食客品尝他的手艺,而不是为一个人服务吧。如果非要局限于一个客人,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不说对错与否,黎婉青抬手又给她夹了一块,“好吃吧,再吃一块。”
“多谢夫人。”
许是听出妻子的言外之意,霍启裕顿了片刻,又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可开口还是不太中听的话:“既然没跟那位主厨谈过,那兴许人家就是瞧得上霍家这份薪水呢?”
话点到这,虞宝意也有点恼火了,但还不到发作的地步。
霍启裕很傲慢,尽管可能是这些豪门话事人的通病。
“没了这份薪水……”霍邵澎用了一种漠然的语气,和霍启裕争锋相对,“人是活不下去吗?”
霍启裕笑了两声:“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在乌烟瘴气的厨房从早做到晚,活得下去,却活不好,有什么作用?为霍家做事,可以当他更高的追求,但若想站到台前,就违背了厨师的本分。”
这段话,比虞宝意听过的所有风言风语都来得更难听。
她不是第一次见霍启裕。
在电视上,这位中年男人示外的形象永远西装革履,梳着一丝不苟的短发。腕间有一只银表,曾经有媒体将镜头对准放大,看清了透明表盘上纵横的那几道剐蹭痕迹。
不多,但总会给人不精心保养的印象,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考虑把这只表换掉,但霍启裕一遍遍戴着它,出席各种重要场合。
后来,人们从一家世界顶级的手工腕表品牌官网上找到了表的来源。
是如今早已西逝的品牌创始人,所做出的第一只表。
历任主人可能追溯不清了,但上一任主人,是霍礼文。
看到这条新闻时,虞宝意已隐隐感觉出霍启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尤其在他的发言始终彬彬有礼,滴水不漏,又拒人千里时。
目下无尘,凌驾于人无形的傲慢。
他完全不在乎一件无价的物品上出现破损的痕迹。
物品本身够珍贵、稀缺,独一无二。
但如今,他才是赋予这件物品无价的人。
就像他此刻所说:“霍家完全可以给他更高的价值。夫人,既然你中意,何必一厢情愿,认为他一定会拒绝呢。”
好一段话,千回百转。
他在给她选择,且貌似是更好的。
霍启裕要让她,做霍邵澎身边不站到台前的人。
什么追求,什么本分,什么价值,无非提醒她要认清自己。
若想要的是那点让自己过得更好的“薪水”,不进这个门,也完全可以。
别人笑她想进霍家这道门,霍启裕不笑,反而告诉她,你不进,一样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像香港那些花花公子,身边女人多得像衣服,一天一件,可久而久之,总有一件要更中意些。
霍启裕就差没明说,你当霍邵澎在外面更中意的那件衣服,霍家完全没意见。
可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虞宝意看了眼霍邵澎。
一路走来,崎岖难行,他几乎是拖着她翻山越岭,风雨难阻,别人都说行不通,他非要一试。
所以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一定不是霍启裕口中的那种。
“我同意。”
恰逢她看过去那一秒,霍邵澎也看了过来,说了句让她心吊起来的话。
但下一秒,又安心地放了回去。
“既然中意,那说什么,都是要得到的。对吗?妈妈。”
黎婉青极少做两父子之间的裁判,碰上争执、对峙,她一向选择眼不见为净。
幸好家里够大,也吵不到她面前,只要不打起来,一切好说。
也不是十八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做不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何况意见不合归意见不合,集团分而治之归分而治之,却从不会做有损利益的事情,这是父子之间的共识。
“你地话乜就系乜咯,我的意见重要乜?(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的意见重要吗)”
尽管有管束丈夫的本领,但虞宝意毕竟还在场,黎婉青糊弄了过去。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霍邵澎当真娶到心仪之人,说不定在对父亲的态度上,能有所软化。
“中意?我问你,”霍启裕却不下妻子给的这道台阶,非要数落质疑一番以示父权的高高在上,“南城山井镇的项目为何拖那么久?中间你不在香港,单方面罔顾了多少股东的诉求和利益,你算过吗?霍氏投入最大,为何最后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这也是你的‘中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