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新婚 第6节
傅祈深那年不过十几岁,被她无情抛下择他人后的耻辱,旁观亲朋好友们彰明较著的嘲笑,竟淡然收敛,无动于衷,有着诸多长辈都不曾有的隐忍。
童言无忌,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不想嫁给除了傅子越以外的任何人,在初梨的认知里,傅子越是曾经救她离开小黑屋,陪她度过童年时光的好哥哥,而傅祈深,他在傅家存在感那般低下,和她毫无交集。
事情过去那么久,当时他不曾有过怨言,不知现在是否记得那些事。
要是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和现在傅子越的出轨背叛对比,他肯定会嘲弄她不知好歹。
更捉弄人的,初家重新选择联姻的人,就是傅祈深。
“梨梨。”余瑶忧心忡忡,“他们好像在看我们,你认识他们吗?”
初梨点头,又摇头。
“他们是你什么人?到底想干嘛?”余瑶揣测,“跟踪我们这么久,像是想要和你说话。”
初梨默认赞同。
“想和你说话也不能跟踪我们吧。”余瑶愤愤,“他们太没礼貌了。”
平时看初大小姐趾高气昂作威作福,现在可能开了太久的车累着了,以及对面的压迫感太足,竟声字不吭。
素来接她狐假虎威的余瑶很有知恩图报的心思,看对方外来车辆,她们又在苏家公馆,环手抱胸,一鼓作气向前两步,吆喝:“喂,你们两个是谁啊。”
公馆前后皆是街道巷路,车笛声稀落,余瑶音量洪亮,声线阔弘,“从中山到宏兴路,你们全程跟踪我们走了十几里,说吧,到底想干嘛。”
那边汤武一脸疑惑,不知如何解释,转头看向傅祈深,他在接一通电话,挺拔削瘦的身形似松柏伫立,黑色衬衫的硬朗袖口卷上三分,露出的一截手腕,肌理线条感明晰,微弱的夜灯下,隐隐可见冷白色皮肤下的血管青筋。
额发微垂,漆黑狭长的双眸情绪不辨,似乎无视眼前这两位小姐的傲然态度。
汤武只得自己干巴巴回应,“初大小姐,你们是不是对我们有点误会。”
初梨狐疑:“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她真不认识这人。
她记得一个傅祈深算不错了,真不认识他身边的朋友或者跟班。
“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汤武笑解释,但他身边这位,她肯定是不可能忽视的。
“都说不认识了,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的?”余瑶挺了挺小胸脯,“我们大小姐忙得很,想和她搭讪的人排队能穿过整个浦江,各种各样的都有,但是就没见过你们这种喜欢跟踪别人的小人。”
初梨感觉自己也被cue到了,轻咳了声。
好像,是她先跟踪他的。
她想摁住余瑶让她歇一歇,余瑶看汤武没话说,小嘴叭叭个不停,“今天我们大小姐心情不好,不和你们多计较,下次要是跟踪我们,直接报警把你们抓起来……”
正说到兴头上,不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私人小聚会规模不比晚宴正式,既不需要邀请函也没有特定时间点,连接客服务都随性了些。
两个男侍应姗姗来迟,背心马甲正装,态度恭敬谦和,上来迎接:“傅先生,您来了。”
另一人从汤武手中接过钥匙泊车,紧接着做了“请”的手势,“这边前门请,苏少恭候多时。”
在侍应的手势下,汤武陪同傅祈深前后穿过马丁车前。
而车旁的余瑶和初梨大眼瞪小眼。
“……”
余瑶脑袋瓜转了很久:“哦,原来他们两人是苏少的客人。”
初梨默然。
余瑶:“那他们不是为了跟踪我们才过来的,是受邀而来?”
继续沉默。
余瑶的内心犹如万马过草原,奔腾不息。
丢死人了——!!!
“那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自作多情吗,好丢人。”余瑶脑袋缩成乌龟,“我换个星球过得了。”
初梨:“带我一个。”
他们没走远,又有一拨人前来迎接,怕侍应招待不周,苏天舟特意领着人从前头赶来,和傅祈深他们会合。
“不好意思,二公子。”苏天舟伸出手来,一众人皆是西装革履,乌泱泱一片,其中不乏豪门和书香世家的贵公子,却在傅祈深这里,被衬得平庸。
沉沉夜色压着灯光,明暗有别,傅祈深逆着光线,白衬衫黑西裤,层次感显著,他眼色清寂从容,既不因多等片刻而显愠,也不因对方的逢迎傲慢,有着浑然天成的处世不惊。
苏天舟解释:“我以为你们走前门来的,等候半晌呢,哪成想人会在后院这里,看样子是导航没带好路。”
这事儿说来真不怪导航,申城有些地方不栽入gps系统中,而作为助理司机的汤武对申城并不熟络,只能摸索个大概,分不清东西南北门,见前方的马丁顺利进入宽敞的后院,而这里也是他们的目的地,自然跟随而入。
傅祈深简单过了遍礼仪,不动声色收回手,“无妨。”
苏天舟谦逊愧意一笑,“哪能无妨,贵宾远道而来未曾远迎,是苏某过错,自罚三杯。”
大抵是他们站的位置偏亮,或是分量足够,苏天舟等一行人,注意力主集中于此,从而忽略了灌木花园旁的跑车和尴尬得想换星球住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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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梨此时只庆幸没答应参加品酒会。
刚和傅祈深他们误会一场,她哪还敢再去见,听人家解释他们不是跟踪狂,只是远道而来的宾客吗。
她只想坐回车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溜走。
反正傅祈深她人看过了,好奇心满足了,再确定一件事,他们两人绝无半点联姻可能。
现在不是合不合眼缘的问题,是她曾经那样抵制他,现在再把联姻对象换成他,不说她自个儿不嫌丢人,对方怕是不可能接受一个被弟弟退婚过的大小姐。
趁他们谈笑风生,初梨仿若偷东西的小贼,蹑手蹑脚折回车旁。
余瑶得硬着头皮应邀过去,心情十分沉重,自己平时缩得跟乌龟似的,难得一次大胆竟然造成误会,误会对象还是苏少的贵宾傅祈深。
为了刻意避开汤武和傅祈深他们,她想从灌木丛的小路走,不料脚下碎石子太多,不留神踢出碎响,引起苏天舟的注意。
“余小姐?你怎么也从后院来的。”苏天舟思忖片刻,“就你一个人来的吗,初梨来了吗?”
余瑶知道大小姐不想来,打掩护:“没有,她没来。”
她低头,感觉到汤武似笑非笑瞥她一眼,像在说,冤枉人不打草稿,说谎也不打草稿。
“她没来吗……”苏天舟难掩失望。
初梨默默为余瑶竖起一个手指,趁着光线不足,轻手轻脚打开车门。
正要踏入车厢,准备悄无声息溜走。
周遭灰暗的夜灯忽然齐刷刷并联亮起,仿佛圣诞夜刻意筹备的满街星光,明亮,璀璨,照在马丁的位置。
失去夜色掩护,初梨避无可避,暴露在众人的视野。
第5章 .
她很白,从头到尾的白皙,掐腰小短裙和羊脂玉似的长腿同色,纤细手指搭在车门上,像只受惊的天鹅,脸蛋浮着怔然,许久缓不回身的错愕。
后院夜灯准时踩点,早不亮晚不亮偏偏这时候暴露她的位置。
进退不得,强颜欢笑。
她的出现让一个人额外欣喜。
苏天舟来迎接傅祈深的步伐是礼节性的匆忙,他走向初梨的却带着内发的愉快,“lily,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沅落说你忙得没空。”
是这样没错。
只是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骑虎难下的初梨没法当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只是送人过来,她和苏天舟关系不算差劲,没必要给人希望又拒之门外让他这个东道主丢失颜面。
何况来了又甩头走人的事被旁人知道的话,少不得说她是因为傅小少的事情,心情不好不愿面对任何热闹派对。
而苏天舟没给她犹豫的机会,做了个“请”,绅士手隔空环过她细得一把握得过来的腰际,两人没有任何接触,可亲近关系尽显,原先对初梨是苏天舟暗恋对象的传闻,今晚过后怕是更要浓墨重彩。
苏天舟的护花使者只当了几步路,看傅祈深他们不为所动后便停了步伐,聚会不论大小,在派名单时就将众人阶层排名划分清楚,初梨固然是重要的,傅家这位,更是不容小觑的主。
“二公子,这位就不比我介绍了吧。”苏天舟在两人之间周旋,“初大小姐,你应该也知道傅二公子的,他是子越的二哥。”
她之前是傅子越的未婚妻,按礼节得和傅子越一个称呼,初梨拢拢裙摆,难得见她在男人面前扭捏,“嗯,知道……二哥好。”
有点嗲,又嗲得恰到好处,刻意地拿人心。
傅祈深离她不远,肩宽腿长的挺拔身姿无形中居高临下,不温不淡的疏离,“好久不见,初大小姐。”
初梨第一次正儿八经叫他二哥,和他对视,心里悚悚的,没有再接话。
“真稀奇,我第一次听大小姐叫别人哥。”苏天舟表现出很了解她的样子,“除了她哥初野和傅子越,她就没有喊过其他人哥哥。”
“……”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好的提傅子越那混蛋做什么,刻意强调了“子越哥哥”。
她瞄了眼傅祈深,她拒绝嫁给他那桩事过去十多年,他应该早忘了吧。
无意和傅祈深的视线擦过,初梨下意识避开,眉眼低垂。
他墨深的眸中掠过她天鹅颈垂落的一抹白,她低头了,只低一下,之后退下位置,站到和余瑶一起的位置,红唇抿过几分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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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梨和余瑶刚刚引起误会,默契降低存在感,没过多喧闹,生怕他们会告密似的。
只是她们一进门儿,众多双眼睛或有或无地扫来,仿佛陷入一个不可控的磁场,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塑料姐妹群里不是没人提过类似于“一个小聚会,不用穿的太正式”之类的话,真到现场,个个跟孔雀开屏似的,珠围翠绕,像极了考前说“没复习”却次次拿高分的学霸。
众多长裙拖曳,亮片闪烁,发饰一做就是一下午,明里暗里争相斗艳,总想拔得头筹,但预算有限,到头来都不及苏沅落恰到好处的端庄,优雅。
苏沅落打小按名门闺秀的规格培养,从琴棋到书画,从芭蕾到滑雪,美貌和举止没有诟病,模子里刻出来的标准名媛,在哥哥的小品酒会,她甚至不用精心打扮,脖子上佩的一条灵蛇满钻项链,抵得过她们首饰柜里的全部。
对苏沅落的恭维声中出现格格不入的声音:“落落姐,你看,初家那位怎么来了。”
初梨明明说过她没空过来。
现在突然降临,几乎夺走大片的目光,她不用穿长礼服,也没有繁多饰品,迷你小短裙白得仿佛在发亮,对应着她手戒霓虹蓝折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