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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安 第61节

  薛瀚一愣:“大冷天的,怎的又赶我去内书房睡?”
  冯夫人:“也不过最后十几日了,我自是要和平安一同睡的,去吧,快别拖拉,我等着乖儿过来呢。”
  薛瀚:“……”
  …
  送完人到永国公府,裴诠来临江仙三楼,已经快戌末。
  裴诠的老师蔡老跽坐于榻上,对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已至古稀,曾追随先帝改革过,最后仰赖先帝力保,竟能全身而退,他与先帝,有着超乎君臣的情谊。
  因此,他也是十几年前,为数不多的认为万宣帝当禅位给豫王的人。
  可当时时势压人,万宣帝都继位了,他藏下所有心思,教导小豫王直到十二岁,因太子相逼,他不得已致仕,却也并非不问政事。
  见到裴诠,蔡老起身行礼:“拜见豫王殿下。”
  裴诠道:“老师请起。”
  蔡老在裴诠身上,瞧出几分先帝的影子,更觉感怀。
  谈及朝政,他早已得知太子设局暗杀,万宣帝却揭过不谈,他皱眉:“陛下还是如此,只怕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句话蔡老不用说,裴诠也知道。
  他神色沉冷,左手拈起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一角。
  六年前秋狩左手受的伤,又一次隐隐作疼,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蔓延到肌肉,肌理。
  他放下手。
  蔡老又恭敬地说:“总算,殿下大婚在即,只盼这门婚事一切顺利。”
  时人讲究成家立业,裴诠如今在六部历练过,大婚后,不用再当户部主事给朝臣看,而是能理所当然,监察户部。
  这也是东宫警惕这门婚事的缘故之一。
  裴诠道:“是该顺利的。”
  不过,似乎想起什么,他眉宇间不再凛然,反而透出一丝罕见的暖意。
  见完蔡老,裴诠直接回了豫王府。
  府内静悄悄的,静幽轩更甚,但灯火是明亮的,照得地上竹影婆娑参差,若海中藻荇,幽冷非常。
  他站在窗前,看了会儿凉薄的月色。
  从前,他进宫面见元太妃,元太妃就曾擦擦眼泪,说:“若果不是……王爷不该住在那么冷清的地方。”
  那时,他不喜热闹,不觉静幽轩清冷,如今再听风吹竹林作金石声,响到了天际。
  太空了。
  他抬手合上窗户,挡住外头的冷意。
  刘公公道:“殿下,太寿宫和礼部,清点完聘礼,今日刚将礼单送到王府,可要现在就看一下,是否有哪里不妥。”
  裴诠:“明天再看。”
  多看礼单一眼,最后的半个月,也不会倏忽过完。
  没一会儿,裴诠沐浴过后,穿着单薄的一袭中衣,他平躺在床上,初春的天还冷,屋中烧着地龙,很快,他身子逐渐暖热。
  突的,一阵缥缈的感觉之中,他又隐隐看到了她。
  她坐在静幽轩的床沿,扎着双环髻,垂着红色发带,发带底端,刚好落在圆润的耳垂处,身上那新亮的衣裳,让她看起来,像一团不烫手的火焰,热乎乎的烘手。
  他想,现在还没办法在这儿见到她的。
  自己又做梦了。
  便她垂着纤长的睫毛,清澈见底的眼里,微微湿润,凝出一滴细小的水珠,卧在她眼底,缓缓打着转。
  是眼泪。
  裴诠看了眼右手,伤口已经好了,那她为什么哭呢。明明知道是梦,他还是想得到答案。
  不,不是想,只要是有关她,他必须要知道。
  他抬起她的下颌,另一手掌住她的腰肢一握,又软又细。这不是凭空捏造的感觉,今夜抱她时,他碰到了她的腰。
  还没看清她的神色,她眼中水珠忽的滑落,细嫩柔软的指尖,推推他的胸膛,她想要挣脱他。
  裴诠眼底骤地浮上一层浓重的郁色,他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她脚下一软,发出轻轻的:“呀。”
  真娇,像一块黏黏软软的小年糕。
  只是,小年糕是什么味道?他想,他只吃过石榴糕。
  他蓦地低头,咬住她的唇,又重又狠,隐隐嗅到一丝血腥味,倏地,她又泪眼朦胧,那几滴凉凉的眼泪,落到了他的手背。
  原来她哭,是让他欺负的。可是,为什么要躲他呢。
  小姑娘哭得真可怜,眼角红红的,他松开她,似是放过她了,轻吻着她的眼角,将那微咸的泪珠,卷入舌间。
  这回,她没有躲了。
  真乖。
  他低头,却又噙住她的唇,攫取她的一切。
  …
  裴诠手指突的一蜷,指腹摸到身下被单的触感,虽然是绒柔的,却与滑腻温暖的肌肤,完全不一样。
  一刹那,真实的触觉让梦里的触觉如云雾般消散。
  意识到这一点,他蓦地睁开眼睛。
  床帐外点灯如豆,十分昏暗,光蔓延不到的地方,与他的眸底一般,一片黑沉。
  这次,还没到寅正。
  他呼吸发沉,微微起身,面无表情道:“来人。”
  值夜的小太监赶紧从脚踏上起来,战战兢兢问:“殿下有何吩咐。”
  沉默了会儿,裴诠嗓音低沉喑哑,像是宝瓶里晃动的细沙:“点灯。”
  “把礼单拿来。”
  …
  这半年公府一直在筹备着平安出嫁,因为豫王总归是特殊的,临了,最后十日,一顶青绸顶轿子,自皇宫西华门出来,向公府而去。
  那是太寿宫的庞嬷嬷,她来到公府,亲自指导出嫁前的事宜。
  接到庞嬷嬷,冯夫人笑道:“府上第一次操办这种大事,有劳嬷嬷。”
  庞嬷嬷回:“原是秦老太君最懂这些仪制的,是我班门弄斧了。”
  冯夫人又说:“老太太身子骨这一年好不容易养好了些,我们不好让她操劳,嬷嬷能来,是万万谈不上班门弄斧的。”
  一番寒暄过后,冯夫人让琥珀去叫平安。
  平安正趴在桌上写信,听到彩芝叫自己,她收起信,跟着彩芝去春蘅院。
  冯夫人道:“平安,这是庞嬷嬷,宫里的老嬷嬷了,快来见礼。”
  庞嬷嬷对她笑着点点头。
  平安行礼:“嬷嬷安。”
  见她毫无生疏的模样,庞嬷嬷道:“姑娘可还记得我?”
  她和着薛家二姑娘拢共接触两次,一次在太寿宫,一次在豫王府,但每次都隔了好几个月,豫王府那次也没说上什么话。
  二姑娘每天都会接触新鲜的事物,若忘了她也寻常。
  却见平安点头,说:“石榴糕。”
  冯夫人不解,庞嬷嬷豁然笑出声,难掩高兴,道:“从前我给姑娘端过石榴糕,姑娘记得可真好!”
  冯夫人也好笑,这小平安,看着娇憨,但谁给吃的、玩的,记得清清楚楚呢。
  再看庞嬷嬷喜欢平安,这是好事,庞嬷嬷是元太妃的心腹,有她时不时美言两句,元太妃就不可能对平安太坏。
  见完平安,庞嬷嬷却又问:“你们家三姑娘,也要十六了吧,怎么还没说亲?”
  这等宫里出来的人精,既然问到薛常安,就不可能是随口唠嗑。
  冯夫人打迭精神,回:“家里大姑娘刚出嫁,就要整备平安的事,却是委屈了常安。”
  她没提当初,薛常安打了何宝月一巴掌的事。
  庞嬷嬷心里也明镜似的,说:“既是她二姐出嫁,让她过来,同我们几个老的小的一同叙话如何?”
  冯夫人:“敢情好。”便打发人去听雨阁叫薛常安,又暗暗叮嘱,“就说要见太寿宫的嬷嬷,常安机灵,知道怎么做。”
  不一会儿,薛常安和红叶一同来到春蘅院,见礼。
  平安拍拍身侧的凳子:“妹妹,来。”
  薛常安坐下,她梳着京中时兴的随云髻,插着珍珠簪子,着青色蜻蜓纹苏绸夹袄,并一条湖绿八幅湘裙。
  整好平安穿着杨红衣裳,眉眼明媚,两位姑娘一红一青地坐着,鲜妍姝丽,真真一幅好风光。
  庞嬷嬷问薛常安:“往日里都喜欢读什么书?”
  薛常安低头,道:“四书五经略略涉猎,主要是女论语,女戒。”
  却是一刹,庞嬷嬷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薛常安一怔,方才冯夫人让人来叫人,她就知道,自己的婚事要有着落了,既是太寿宫的嬷嬷,便是豫王一系,那她绝不会嫁得比薛静安输。
  于是,她迅速换上鲜亮的衣裳,咽下种种想法,只告诉自己,一切求稳。
  所以庞嬷嬷问读书,她便说了京中闺秀常读的书,尤其是女论语,女戒,这么回答,出不了大错。
  可她一心求稳,却忘了,若元太妃只想挑那不出错的大家闺秀,也不是非要找薛家,京中一抓大把。
  所以察觉到庞嬷嬷的情绪,薛常安恨不得纠正,她并非只看四书五经、女戒、女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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