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个悲天悯人的老好人。”鹤青道。
  她笑吟吟地问:“您对他的评价真高,我们这趟还能有收获吗?”
  “这是天山宗大部分人的认知”男人不咸不淡地回答,“我认为他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疯子。”
  这相差得太大了,沈媞月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然而他并不打算解释。
  “到了。”
  陆砚书已经站在屋前等待,他微微一笑:“两位辛苦了,进屋喝杯茶吧。”
  袅袅青烟从香炉飘出,使坐在主位上的陆砚书,也变得模糊不清。
  沈媞月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简单干净,素净的衣袍整齐地叠在床头,几本医书放在书案上,不见尘埃,足以见主人对它们的细心爱护。
  “这种小事还要麻烦你出马,显得我们这些长老无用。”他吹灭香烛。
  “事无大小,”鹤青言简意赅,“回春堂也有弟子被害,你有发现什么疑点吗?”
  *
  沈媞月顺着来时的路下山,她不太高兴地踢着路边的石子:“他是故意的吧?全程只跟您谈话,好像我是空气一般。”
  “你不必在意他,看我找到了什么,”见少女果然被自己手中之物吸引,他不禁勾起唇角,“这是在床下捡到的,也许是陆砚书来不及打扫,你能看出它出自谁手吗?”
  小巧玲珑的香囊躺在手心,底部绣着海棠花。她喜笑颜开:“这与那个破损的荷包针脚一样,好巧,我刚好认识香囊的主人。”
  万籁俱寂,夜风刮过树叶,带起一片哗哗声。姜棠拎着麻袋,小心绕过地上的树枝。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就这些了,”她把麻袋打开,露出血淋淋的心脏。
  见九尾狐直接扑上来,狼吞虎咽地咀嚼,她颇为嫌弃地捏住鼻子:“杀的人太多了,迟早会引起怀疑,你让他停手。”
  妖狐不敢在天山宗多待,姜棠满意地把密信收入怀中,哼着曲走在小道上,冰冷的剑刃猝不及防从侧方袭来,架在她的脖颈上。
  沈媞月从假山背后走出,她晃了晃香囊:“这是你的东西吧?你在替陆长老办事?”
  “他不配让我做事,”即使锋利的剑刃已经割出一抹血丝,她依然从容不迫,“姐姐若想知道真相,不妨赶紧下山,想必九尾狐还没走远。”
  沈媞月迟疑地望向前方,青年收起剑,朝她点头示意。
  九尾狐行事谨慎,趁着鹤青布置追踪法术,她在一旁歇息。也许这片刻的安宁太难得,她不由自主地跌入梦乡。
  沈云鹤刚来家里时,她并不喜欢他。
  她害怕沈母的爱被分走,以至于时常捉弄他。在必经之路放板凳,在饭菜里下药,沈媞月希望突然出现的陌生哥哥,能自行离开。
  在又一次被沈母拎着耳朵教训后,她双眼通红,缩在角落里抽噎。
  修长的手指递过来一张绢帕,她狠狠地挥开:“不用你管!”
  沈云鹤无奈地蹲下:“你太心软了,既要下药,何必总是拦着我吃那道菜呢?”
  她泪眼汪汪,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我、我怕你真出什么事,你的伤也养好了,为什么不能自己走……”
  “我也想成为嘤嘤的家人,不行么?”他眉目含笑,耐心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愣住了,呆呆地打了个喷嚏。
  沈母离开后,沈媞月总是郁郁寡欢,时常跑去后山散心。一次意外,她闯入妖兽的洞穴,被一路追逐,仓皇失措地掉进陷阱里。
  这里人迹罕至,也许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她。她茫然地望向上方,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很快把陷阱重新掩盖。
  不知过去多久,沈媞月试图往上爬,又一次重重地摔下来。她心力交瘁,几乎要放弃。
  “嘤嘤——”
  积雪簌簌地落下,沈云鹤探进来一个头,他头发上还挂着树枝,脸上带着细小伤口,浑身狼狈。他恍若未觉,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找到你了。”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上,沈媞月伏在他的背上。她没有问在眼盲的情况下,如何在深山中找到她,她只是愈加搂紧他的脖子,小心地吹了吹他的伤口。
  从这一刻起,她认可沈云鹤成为她的家人。
  *
  她从梦中被唤醒,鹤青犹豫不决:“做了一个噩梦吗?我看你一直在哭。”
  沈媞月拭去眼角的泪水,笑着说:“是个美梦。”
  九尾狐最后出现的位置,距离他们不远,大概在山下两公里外。鹤青布下传送法阵,虚扶住她。
  他们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一阵天旋地转,沈媞月推开他,扶着墙壁干咳。
  “这是什么地方?”她抬起头,白色的丧幡在空中飘动,中央摆着一副灵柩。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归来兮!”
  巫女摇着铃铛,边跳边唱,唢呐越奏越响,数十人跪在棺椁旁,痛哭流涕。美艳的妇人紧闭双眼,躺在棺椁里,夜风呼啸而过,仿佛能听到婴儿的啼哭。
  “魂兮归来!”
  随着吟唱声越来越高,妇人眼角流下两道血痕。沈媞月躲在阴影处,无声地注视这一幕。
  酒壶碎裂的声音响起,男人浑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表情痛苦,在妇人眉心处印下一吻:“婉娘,十年了,你就这么狠心,一日都不曾来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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