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力气并不算小,甚至可以判断出来,来者不善。
岑令溪有些惊慌地看向江行舟,但后者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肩,温声道:“没事的,我去看看,你先回去,别着凉了。”
岑令溪拗不过江行舟,只好点了点头。
时间仿佛过得尤其漫长,连屋中烧着的炉子中炉灰掉落下来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岑令溪一时觉得,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
她心头涌上一股浓重的不安来。
于是她再度掀开帘子,想要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江郎。”
江行舟应当是意识到她出来了,转头和她说:“令溪,先回去。”
但岑令溪整个人就像是定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因为她看到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江行舟还在劝着她,但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有记住,只是死死地盯着家门口的那个玄衣男子。
隔着漫天的飞雪和六载春秋,两人遥遥相望。
那人闲靠马头、懒拭利剑,撂着眼皮子看着她。
岑令溪只觉得自己一时间好似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
她怎么会不认识闻澈?
闻澈朝身边的人压了压手腕,示意将江行舟带下去。
下一刻,江行舟便被穿着盔甲的兵卒架了出去,临走时还频频回望,告诉岑令溪让她不要担心自己。
而后闻澈利落地翻身下马,跨过了宅院的门槛。
江宅的大门再一次被缓缓合上。
院落中一时只剩下她和闻澈。
岑令溪想躲进屋子里面去,但在看到闻澈那张脸的时候,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动不了一点。
她瑟缩着肩头,看着闻澈踩着一地的积雪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她的心头上一样。
闻澈却并不着急,似乎知道她今天没有别的退处,步履从容,慢慢朝她逼近。
一把扇子就这么抵在了她的下颔。
岑令溪被迫仰起头来看着他。
五官冷冽,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矜贵”两个字,哪里还有六年前的半分样子?
闻澈勾了勾唇,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玩味:“别来无恙啊,岑姑娘。”
“你,打算把他怎么样?”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寒冷,岑令溪的声音有些发抖。
“谁?江行舟吗?你就这么担心他吗?”闻澈看着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的神色。
岑令溪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齐王率兵攻入长安,闻澈作为他的太傅和近臣,已经是这长安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这样的人,不是她可以得罪得起的。
闻澈将手中握着的扇子收了回去,转而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跟前拉了拉,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抵在一起。
“六年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担心我呢?”
声音很低,就好似情人之间深情的呢喃耳语。
将岑令溪的思绪一下子拉到很远的时候。
六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风雪簌簌的冬天。
彼时初入庙堂的闻澈被迫卷进了当年最让人心惊胆战,也是波及最大的党争之中。
但他牵涉得并不深,只是因为落败的户部尚书是闻澈会试时的主考官,按着规矩来讲,闻澈算是他的学生,便也被当作他的党羽殃及到了。
那个时候的闻澈,尚且在御史台做事,是岑令溪父亲的下属,青色的官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鹤颈修长,面如冠玉,清隽出尘。
岑令溪时常去御史台探望父亲,一来二去,倒也和他相熟了起来。
十六岁那年,在父亲得主持下,她和闻澈定了婚约,吉日选在了开年后的三月,正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时候。
当时整个岑家都笼上了一片阴云。
父亲将她叫到跟前,重重地叹了一声,才和她道:“闻澈实在聪敏,以他的才学,如若没有被牵连到这件事当中,日后必是宰辅之臣。”
父亲器重闻澈,岑令溪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放心将自己许配给他。
她回了句:“实在是可惜。”
父亲匀出一息,“我交给你来决定,他毕竟与此事几乎没有关系,倘若你想救他,我便去向陛下求情,最多也就是落个罚俸半年,一切照旧;倘若你想另觅如意郎君,趁现在降罪连坐的旨意还没有下来,我便去退了婚约,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岑令溪紧紧攥着手,没有犹豫多长时间,便启唇和父亲道:“爹爹把婚书拿出来吧。”
父亲颇是惊愕地抬眼看着她。
她却只是道:“我想好了,还请爹爹成全。”
这句话刚说完,宅中的下人便来通报,说是闻澈递了名帖,前来造访。
岑令溪拦住了父亲将要起身的动作,屈膝道:“我去见他。”
父亲默许了。
下人打开门的时候,闻澈撑着一把竹节伞站在门外,身上还是那身青色的官服,和大多时候岑令溪见他时一模一样。
她一时有些恍惚。
闻澈没有走上台阶,就站在阶下,任凭岑令溪俯视着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岑姑娘,陛下已经降旨了。”
她应了声,因为不论闻澈说什么,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陛下将我贬到了齐王的封地,做齐王世子的太傅,开春后走,你可否,等我三年?三年后绩评考核,我会努力再调回长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