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局势陡然翻转。
  约莫是许久不动手,没能控制好力道,崔迎之小臂震得发麻。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漫不经心地整理好衣袖,走近,单手攥起屈慈的衣领将他拉近,逼迫他抬首。
  屈慈唇色苍白,眼尾因那痛意洇着浅浅的殷红,为这张瑰丽面容更添一分艳色。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顶在一起,场面却没有半分旖旎。
  崔迎之一副完全不为美色所动的姿态,抿着唇,看不出喜怒,只低眉望他,冷淡反问:“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
  满室寂静,唯有开合的窗扇被风雨来回推搡,“吱嘎”作响。
  屈慈似乎是已然疼得说不出话,额间冷汗滑落,紧蹙着眉,咬牙不吭声。
  人已成了这般模样,自然稍有松懈。崔迎之松开屈慈的衣领,正欲把人打晕,再去找绳索将人缚住。
  就这么刹那功夫,谁料变故再度横生。
  屈慈跟没事人似的猛然起身,将崔迎之摁倒在地。后背与地面相撞,钝痛感一路攀升至肩颈,崔迎之手脚皆被制住,彻底动弹不得。
  她象征性挣扎了两下,无果,遂识趣放弃,决定先行缓兵之计,用商量的口吻道:“东西就在隔壁,被收在柜中。你先起来,我带你去?”
  语气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不少。
  屈慈却完全忽略了这提议,一改先前异样,眉梢微扬,笑面摄人心魄,笑意却不达眼底,轻飘飘道:“我觉得我还是想先了解一下贵店的收尸业务。”
  崔迎之:我觉得我现在更需要这项业务。
  她静默着,本就松散的发髻不知何时散落,长发流水似的铺了一地,如绸,如墨,如瀑。
  抬眼,即是光洁如玉的下颚,苍白的薄唇开合。
  以她方才的力道,这个狐狸精绝对不可能如他表现出来这般云淡风轻。
  他在硬撑。
  崔迎之沉思着盯着那唇畔许久,久到屈慈不由从喉中挤出一道单一的音阶,以示疑问。
  下一瞬,她抬首凑上前,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上他的唇。
  陌生的气息倏然贴近,交融,泛着窗外汹汹潮意,俄而又由流入腔中的腥甜取代。
  他的唇跟头发都是冷冰冰的。崔迎之分神想。
  清明目光与愕然相对。
  趁着屈慈愣神的那么两三息功夫,崔迎之抄起手边的小铁锅就往屈慈头上抡。
  躲闪不及,沉闷的“咚”一声响起。
  屈慈应声倒地。
  闭眼前,他想:这铁锅跟那锅铲可能是一对。
  总算解决麻烦。
  崔迎之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量,起身,用手背抹过濡湿的唇,垂眸凝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屈慈。
  良久,轻啧一声:“废话真特么多。”
  第2章 雨霖铃(二) 你伤成这个样子,我多吃……
  屈慈再次转醒。
  这不是方才那间房。当下这间相对整齐有序不少——至少第一眼瞧上去并不杂乱。
  不出意料,他这一回手脚皆被绳索缚住,安置在了房间角落,连躺在杂乱床榻上的待遇都没有了。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窗外新月高悬,树影婆娑,叶尖被渡上一层粼粼银纱,室内烛火幽微,映得满室昏黄。
  后脑勺传来一阵阵钝痛感。腹部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方才崔迎之那一拳似乎让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相较之下,唇上的痛意反倒无足轻重,险些被忽视。
  比疼痛更鲜明的是饥饿。他已一日未进食。
  “醒了?”
  崔迎之瘫在一旁的榻上,无所事事地翻着一本讲述落魄书生和大户小姐恩怨情仇的俗套话本,刚瞧到书生背弃海誓山盟即将尚公主的桥段,正逢屈慈转醒,她便合起书册,随手堆到几案上。
  “既然醒了,就谈谈还钱的事儿吧。”
  还钱?
  他什么时候欠的钱?
  屈慈不由生出一片茫然,险些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差错时,就听崔迎之接着道:
  “你这样的伤势不方便去医馆,这一身伤废了我不少好药。看在我心善的份上,你只出个药材钱就行。不过你身上没有过所,把你带进城也是一笔开销。打个折扣,三百两吧。”
  说到此处,她还真情实感似的感慨了一句,“郎君,这个年头像我这么以德报怨的好人可不多了。”
  三百两?
  谁家好人开口就是敲诈三百两?
  屈慈沉默。
  劫道的土匪都不见得这般狮子大开口。
  只是依他现在的境况,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谈条件。
  “交了赎金就能走?”
  崔迎之一本正经地纠正:“首先,这不是赎金,是你欠我的药材钱和贿赂守卫的入城银。其次,是的没错,交了钱就能走。”
  “若是我没钱呢。”
  他被人追杀至此地,行路艰险,身外之财丢了大半,此时囊中空空,一下子还真掏不出这赎身银。
  “若是没钱……”
  崔迎之若有所思地将一只手搭在几案上,衣袂滑落露出凝脂般的一截皓腕,一道狭长的伤疤横隔于其上,刺目晃眼。
  思量半晌,她继续道:“我不喜欢干杂事,家中定期会请人来清扫,每日的膳食也是请了跑腿从醉仙居定时送来。楼下是我的铺面,刚好缺个看账的。如果你能同时负责洒扫,当厨子,顺便管铺子的话,大概二十年就能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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