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就差没让屈慈签卖身契了。
  屈慈听罢有些木然:“这样,你去买条狗拴外边,白天它看家护院,晚上我还能替它的班,多拿一份工钱。”
  崔迎之似乎有些心动:“也不是不行。”
  你还当真了?
  他瞥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妥协道:“我留下来还不成吗。”
  这身伤刚好也该找个落脚的地方养养。
  更何况,眼前这个女郎身法鬼祟。若是想强行离开,以他现在的伤势,还真不一定能走得顺利。
  两权相害取其轻。左右委曲求全惯了,留下来当苦工并不是什么不可忍耐的事情。
  “现在能给我松绑了吗。”
  经过方才那遭,崔迎之有些警觉,“先说好,这可是你自愿留下来的。官府就在两条街外,现在反悔联系人替你交赎……还钱还来得及。”
  被缚住手脚的屈慈配合地点头:“是,是我自愿的。”
  事已至此,他难不成还有回头路吗。
  崔迎之得了肯定,这才将屈慈身上的死结用利器割开。
  终于重获自由,他直起身,抚平衣褶,对着崔迎之不死心地追问:“非要这三百两不可吗?”
  "是。"
  “那除了杂活之外呢?”
  “比如?”
  屈慈挑眉,语调暧昧:
  “肉偿。”
  崔迎之闻言,指尖擦过刀刃,促狭轻笑了两声,上下打量他:“郎君,你伤成这个样子,我多吃亏啊。”
  -
  崔迎之初至下洛城时,买下了一栋二层的小楼安居。小楼临街而立,街对面便是贯穿整个下洛城的母亲河洛水,澄江如练,渟膏湛碧。每日午间醒来,沿街的贩声水声萦于耳际,喧嚣却并不吵闹。她一推开窗,尘世烟火迎风扑面,驱散满室寥落,心也随风落定。
  小楼底层是她的香烛铺,起居坐卧则皆是在二层。
  除开崔迎之平日睡的那间屋子,其余两间内室都堆积满各类杂物。东西繁杂,短时间难以全部整理归置。无处可歇的屈慈当夜将信将疑吃了崔迎之递的胡饼垫肚子,又勉强在铺中的躺椅上凑合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尽职尽责地动身开始收拾。
  整理屋子第一步,扔掉没有用的东西。
  然而事情进展并不如何顺遂。
  屈慈挤进屋内,随手打开了堆在门边的木箱,一瞧,里头尽是些诸如瓷瓶木雕之类占位置的摆件。他取出一个,问蹲在一旁的崔迎之:“这些东西还要吗?”
  崔迎之倚在柜边,半睁着眼,睡眼惺忪。闻声,她迟缓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师傅的,得留着。”
  屈慈只得将东西放回,又指了指角落里那几盆快枯死的盆栽:“这几株快死了,要不扔了?”
  “不行,这也是我师傅的。就算死了盆也得留着。”
  一连又询问几轮,皆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屈慈心平气和地扫视四周,最后把昨日崔迎之砸他的铁锅拎了起来,“那这也是你师傅的?”
  “这倒不是。”崔迎之迟疑了一下,“你要扔掉它吗?”
  “它难道不应该摆回后厨?”
  “嗯……我觉得可能不太行。”
  ……
  屈慈明白崔迎之所谓的“不太行”是什么意思了。
  后厨内,本应出现的锅碗瓢盆一盖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的箱匣,与楼上两间内室的情况相差无几。一进门,两人连落脚的地界也无。
  屈慈终于忍不住质疑:“究竟哪来那么多东西?都是你师傅的?”
  “这是我的的书。”崔迎之暗觑他一眼,回避了屈慈的目光,明显底气不足。
  “书?”
  他推开箱门,取出摆在最上方的一本,一看封面六个大字《江湖风月宝鉴》。又往下翻了几本,观其名,尽是些讲恩怨情仇恨海情天的狗血话本。
  屈慈:……
  他就说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看什么正经玩意儿的人。
  “这屋子里的不会全都是吧?”
  崔迎之避重就轻,强打精神,义正辞严道:“人有点儿爱好,多正常!”
  这副理直气壮的姿态短暂地震到了屈慈。
  他一时无言,看着已经漫上灶台的箱箧,有些头大。
  “你平日里是完全不开灶吗?”
  强撑的气势转瞬即散,崔迎之耷拉着眉眼,一副随时随地要昏睡过去的模样,慵慵道:“我都说过了,每日有跑腿定时从醉仙居送膳食到楼前,我不需要下厨。”
  “后厨得清出来。”
  “可是没地儿放了,能挪到哪里去?”
  “要不扔了?”
  崔迎之眼睛都没睁开,一口否决:“不行。这是我家。”
  “下厨的人是我。”
  崔迎之被可耻地威胁到了。
  只能勉强点头暂时退让。两人商议着将东西搬去楼上。
  毕竟是她的东西,起初崔迎之还意思意思帮忙搬了几箱,没多久,睡眠不足的崔迎之彻底放弃,决定当个冷漠无情压榨长工的黑心东家。
  按照往常的习惯,她平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偏偏今日天未破晓,彼时晨露未消,屈慈就对着她的房门一直敲一直敲,敲了一刻钟还不死心。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拿被子捂住脑袋都还是被吵得睡不着,只能爬起来。
  无需多想,崔迎之笃定屈慈是在报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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