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是一根木簪。
  屈慈有印象,是崔迎之的。
  崔迎之平日不喜欢带什么首饰,头发整日只用一根木簪松松垮垮地固定住,摇摇欲坠,仿佛稍不经意就会散落。屈慈有时觉得看不过眼,心底总是忍不住升起想要帮她重新扎一遍的念头。
  这根木簪能够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必然是以此为饵将他引去,其目的不外乎是要留下他的性命。
  可惜那伙人应是不曾料到,崔迎之对他而言只是个认识了没几日的陌生人。
  陌生人的性命和自己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对于绝大多人来说是没有衡量的余地的。
  屈慈垂首,神情不明,握着木簪的手攥紧,力道大得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它折断。
  更遑论以他的伤势,跟上去不过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崔迎之的性命本也同他没有什么干系。
  他现在最应当做的是趁此时机脱身,寻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落脚,继续养伤。
  混入人群的杀手见屈慈并未如期跟上他,反而站在原地打量那根木簪,不由心急起来。
  怎么回事?
  不是说这两人如胶似漆强拆不散,这会儿不会连对方的簪子都没认出来吧?
  ……
  崔迎之被挟持着出了城。
  那两人并不相信她那番真情实感的茫然回问,坚信她就是屈慈的姘头。
  她被像当个破麻袋一样被人扛着,一路颠簸,膈得她忍不住干呕,偏偏她醒后没吃什么东西,想吐又吐不出,更为难受。
  起初她还试图记住来路,但渐渐的,胃部的不适让她彻底断绝了这个念头。周遭很快从人声鼎沸的街道变为了不辨方向的枯林。
  也不知过了多久,蒙面人终于将她放下,随意丢在枯树边,与另外几人汇合。
  这几人并不如何拿她当回事,只当她学过些粗浅的武艺,上不得台面。
  崔迎之抬眼数了数,算上来绑她的两个,一共有九人。
  应当在能力范围之内。
  崔迎之一边默默观察着这几人,一边静待时机。
  这伙人甚至连她的身都没搜过。看上去完全像是毫无经验的新手。
  秋风瑟瑟,卷起片片残叶。昨夜潇潇雨歇,土地仍是一片泥泞湿润,崔迎之坐在枯树边感受着寒气自小腿蔓延向上,几次想要起身。
  一行人在原地驻留了许久,最该出现的屈慈却始终不见踪影,终于有性子急的人不耐开口:“都多久了,人到底来不来了?”
  “这才多久,再等等呗。”
  “他不会丢下这个女人自己当缩头乌龟跑了吧?”
  “真跑了怎么办?”
  “我们现在回城说不定还能堵到他。”
  几人意见各异,就是否要回城开始叽叽喳喳地开始争论起来,其中有个刀疤脸,粗声粗气,是回城堵人派的提议者。
  “那这女的怎么办?”正争执着,有人突然在他耳后低声问。
  刀疤脸下意识答道:“杀了呗。”
  说完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这伙人里什么时候有女人了?
  下一瞬,温热的鲜血飞溅,他后知后觉地捂住喷血的脖颈,双目睁得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直直仰面倒了下去,死前仍是一副震惊的神情。
  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的崔迎之甩了甩短刀,血珠如雨,顺着刀刃淅淅沥沥滴落,将土地也浸透。
  她摆出一副矫揉造作的神态,似是真情实感地嗔怪:“把人绑了这么老远出来,什么都没干成就要杀掉。真过分啊。”
  说罢,又微抬着下颚,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众人,扯出一个笑来:“江湖上现在什么人都能干这杀人越货的行当了?”
  其余八人具是一惊,纷纷掏出长枪短刃将崔迎之团团围住。
  “你是什么人?”
  “你们莫名其妙把我绑过来,现在反过来却问我是什么人?”
  “别跟她废话,动手。”不知是谁低呵了一句。
  几人不再多言,一拥而上。
  ……
  这伙人都不是什么难缠角色,要不然也不会想出挟持人质的法子而不是直接打上门。
  在场能好好站着的人很快就只剩下了崔迎之。
  一口气收拾了那么多人,便是单纯挥刀也该觉得累了,崔迎之坐在一旁,打算歇息片刻,一会儿把尸体处理完就回小楼去。
  距离她被挟持到此处已过了小半日,这么长的时间都能围着下洛城绕一整圈了。既然这会儿还不见人,崔迎之觉得屈慈也不会再来。
  她一边告诫自己本来他们俩就统共没认识几天,屈慈不来也很正常。一边仍是觉得不满。
  明明她是被牵连的,结果屈慈就那么狼心狗肺把她抛下了。活该被人追杀。
  没坐下一会儿,远处又有脚步声赶到。
  她本以为是这伙人来驰援的同伴。
  抬眼一看。
  却是迟迟才赶至的屈慈。
  屈慈抵达时,瞧见的便是一片尸山血海的猩红,□□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毫无生息。
  本该出事的人却宛如没事儿人一样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是现场唯一一个活口。
  她手上衣上面上全是血迹,仔细一看身上却一道口子都没有,还有空在那儿悠哉悠哉地数钱袋子——估计是从地上那几个倒霉蛋身上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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