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后知后觉悟出了芸娘那个眼神的蹊跷,开始反复回忆芸娘当时的神态和话语。
  坏了。
  崔迎之撂下筷子,绯红自脖颈蔓延到双颊,低着头,深沉道:“屈慈,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屈慈夹菜的筷子顿住,扫了一眼崔迎之空荡荡的酒杯,不明就里:“你醉了?”
  “不是。”
  她清楚自己的酒量,仅仅一杯下肚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
  屈慈见状,视线在桌面游走片刻,随后将目标对准了那壶酒。他抬起酒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尝了一口,动作快得崔迎之都来不及拦。
  “酒被下药了。”
  语气是没来由的笃定。
  勾栏瓦舍,酒里下的什么药不用脑子想都知道。
  药性如电光转瞬蔓延至四肢百骸,崔迎之渐渐有些支撑不住,额上生出薄汗,晕湿了鬓角额发。
  她伏在案上,咬牙瞪了屈慈一眼,声音晦涩:“那你还喝?”
  屈慈平静地垂眼望她:“这药对我没用。”
  上回毒乌头的毒也对他没用。
  怎么什么都对他没用。
  崔迎之没有空隙再去思考。
  面颊开始发烫,难言的燥意自心间开始游走至难以启齿之处。
  浑身都似滚进了火堆,灼得人心头也躁动。
  太大意了,竟然被自己人给坑害了。
  她强压下难以明说的异样,分神去想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才叫芸姨给误会了。
  是因为进门的时候她一直拉着屈慈衣袖,总是回头笑着跟屈慈说话,还是因为她头一回带着人来这儿?她貌似压根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吧?
  屈慈起身,椅凳与地面摩擦出刺耳一声,打断崔迎之乱七八糟的念头:“你想回去,还是在这里。”
  什么在这里?
  崔迎之本已有些神智昏昏,愣是被这话吓清醒了几分。
  现实不是话本,解除药性并不需要两个人。
  她又不是两只手都废了。
  脑海中似乎有揉成一团又被麦芽糖黏住的纸团,她正小心翼翼地费力拆解着,就听屈慈叹息:“算了,我去门口守着。”
  流动的杂乱思绪在恍然间停滞,崔迎之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叫他再不得脱身。
  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何出手,只知回神时已然将那衣料紧攥。
  她蹙着眉,胸腹轻微起伏,压抑着喘息,看着自己扯住屈慈的手,似乎是在出神,又似在思索。
  灯烛无声摇曳,晕染满室昏黄。
  不知过去多久,她面色绯红,抬首间目光迷蒙得有些落不到定处。
  “屈慈,你要不要让我占个便宜。”
  第15章 点绛唇(二) 这是另外的价钱。……
  屈慈试着拯救自己的衣袖,扯到第二下的时候崔迎之就轻易地松了手,放过了它,没有强求的意思。
  他垂眼对上崔迎之迷蒙的目光,低声问:“崔迎之,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崔迎之蹙着眉,一字一句地重申:“我说了,我没醉。”
  他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透出几分笑来,待见迟迟等不到答案已然准备翻脸反悔的崔迎之生出恼意,这才慢悠悠道:“行,那你听清楚了——”
  “这是另外的价钱。”
  “所以能抵债吗?”
  崔迎之:?
  没等崔迎之做出回应,屈慈弯腰,臂弯穿过崔迎之的膝下,将她抱起,朝着与床榻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最后一脚踹开了厢房的木门。
  “你最好先去泡个冷水澡冷静冷静再回答我。”
  -
  花楼内人员杂乱,三教九流汇聚,底层的大堂内,最显眼的莫不过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一老一少。
  老者目如铜铃,声如洪钟,鹤发童颜,手持卦幡,似是个阴阳生。少年人则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五官标致,清俊之中尚存稚气。他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听着老者吹胡子瞪眼地念叨他,同时还得想方设法避开过路女郎们揩油的手。
  “年纪轻轻,不思读书学艺,整日往花楼跑成什么样子?”
  “我又不是来寻花问柳的!”
  “我倒宁愿你是来寻花问柳的!小兔崽子还动我药材!你才学会多少?药是能乱给人吃的吗?把人治死了怎么办?”
  “我有在好好学!而且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好好学个屁!伤寒杂病论背会了多少?黄帝内经又读过几遍?看看人家阿慈,多叫人省心,从不会自找麻烦,平常碰到个女郎恨不得避着走!除非为了屈家那个小王八,不然我都没见过他来花楼!”
  走在前边的少年人陡然顿住,逼得身后的老者也随之停下步子。
  “怎么?你还不想走了?”
  少年人回头,满腹话语梗在喉间,他神色惶惶,踟蹰着抬起手指向前方:“老东西,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
  “是什么是……阿慈!?”
  两人一时驻在原地,就见许久不见的屈慈怀中抱着个女郎在人群中穿行而过。那女郎双手勾着他的肩颈,头埋在他的颈窝处看不见真容。整个人都窝在屈慈怀中,姿势暧昧得不行。
  屈慈一路都在很那女郎说话,神情柔和,以两人的视角来看,颇有点儿软玉在怀春风得意的派头。
  殊不知两人已然小声吵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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