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放我下来。”
  “不是腿软走不动路?”
  “你就不能自己去找人烧水吗?”
  “你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
  正车轱辘话来回吵着,屈慈偏头直晃晃迎上了老少二人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原本平稳的脚步不由一顿,转瞬便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朝他们的方向行去。
  前脚还振振有词的老者上下打量走到眼前的屈慈,眉头拧出几道沟壑,手中的卦幡也连着手一块儿颤,最后似是抱着希冀般硬是从喉间挤出一句:“你……你跟屈慈什么关系?”
  屈慈没工夫陪他演真假屈慈的无聊戏码,直截了当道:“清心散带了没。”
  -
  厢房。
  送走了前来赔罪的罪魁祸首芸娘,房内剩余的老幼病残四人一时静默无言。
  才恢复不久的崔迎之这才有工夫打量其余人,从左手边开始,忽略一旁的屈慈,粗粗扫视过坐在正对面的少年,待目光落在老者身上时,她微蹙起眉,目光凝住不动。
  谁也没有开口,氛围也跟着凝滞起来。
  半晌,她蓦然拍桌而起,堂而皇之地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静谧,吓得其余三人具是一惊,纷纷抬头望她。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指着老者,用笃定的语气朝屈慈告状:“他骗过我银子。”
  老者听罢下意识否认,紧随其后同样拍桌而起,正欲反驳,岂料崔迎之完全没给他狡辩的机会,劈头盖脸倒豆子似的开始详述他的罪行,叫他根本插不上话。
  “我那块碑的风水方位就是他看的,说好了是个万里挑一的风水宝地,结果三年下来被水淹了四回,被泥石埋了六回,本来四周还有花木点缀,你猜怎么着?刚下土没多久地龙翻身,树全倒了,周边更是直接寸草不生。到今天为止我换了三块新碑,所有石碑加起来统共修补了整整十二次。”
  “就这,他收了我整整五百两。”
  崔迎之在“五百两”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谴责之意昭然若揭。
  屈慈被震住了,回过头去看被指着的老者。
  老者……
  老者回避了他的目光,把卦幡掩到身后,默默地坐下了。
  明显心虚。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江湖骗子了?”
  老者原本其实并没有认出崔迎之,直到崔迎之提及那块碑和那五百两银子。这样的冤大头属实难遇,他想不记得都难。
  他嗫嚅着回道:“这怎么不算万里挑一呢。”
  坐在对面的少年人顿时也不淡定地跳了起来,咋咋呼呼道:“好啊!老东西,骗了这姐姐整整五百两!你还说你没钱?”
  老者回头瞪他:“平日吃穿用度不要开销的?药材不要钱啊?想要什么药材去山上一低头就能采到?你有这本事干嘛还跟我?”
  眼看两人还要继续吵个没完,屈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少二人。
  少年虽敢回怼明显关系更为亲近的老者,却意外地很听屈慈的话,当即收了声,闭了嘴,安分地在一旁当个小花瓶。
  大花瓶屈慈则作为双方唯一的共同人脉,终于有机会互相介绍双方。
  他指了指少年,“这位是子珩。”
  又指向老者,“这是他师傅,邹济,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郎中。”
  紧接着又向二者报上了崔迎之那用以对外的假名。
  崔迎之重又坐下,漫不经心地抬眼问他,“哪个zou字?”
  屈慈答:“邹记烧饼的邹。”说罢又非常了解崔迎之似的特地补了一句,“但是他跟邹记烧饼没有任何关系。”
  不出屈慈意外,听到前半句时,崔迎之明显还有几分兴趣,待后半句话落,她移开眼,掌心支着下颚,恢复了原先的冷淡模样,半点儿兴致也无。
  屈慈没有就此放弃:“你别看他虽然人不行,但是医术其实还可以。只是看看也没什么,万一能治好还赚了,你那五百两也不能白花是不是。”
  邹济闻言气得又要起身,硬是被子珩给摁下了。
  子珩道:“您别急啊,阿慈哥说的也没错嘛。”
  邹济作势就要拿卦幡抽他,被子珩熟练地躲了过去。他只好恨恨收回手,强调:“若是要我看诊,可就不止五百两了。”转而对上屈慈平静无波的目光,勉强又接了句,“当然,给你个面子也不是不行。”
  屈慈满意地收回目光,苦口婆心地继续试图开导崔迎之不要讳疾忌医。简直像是在哄家里难缠的小孩喝苦汤药,听得子珩和邹济几番欲言又止,觉得他们爷俩应该在门外望风而不是留在这儿坐立不安浑身难受。
  没等屈慈再多说几句,崔迎之耐心告罄,瞥了眼神情复杂的老少二人,又觉得来都来了,遂勉强点头。
  不过半刻——
  “要不算了,现在这手也能用是不是。”
  原先信誓旦旦准备大显身手的邹济按照一贯流程检查了一番,很快败下阵来,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二人一眼,连带着声量也低了不少。
  说罢,他望向屈慈,屈慈满脸写着“庸医”两个大字,偏头看子珩,子珩故作无意地偏头躲开他的视线。
  病患本人则是冷笑一声,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邹济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
  他像顽童似的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仿佛要凭此弥补不足的底气,嚷嚷道:“老头子我是神医又不是神仙。这伤少说有个三五年了吧?也就算你运数好,伤成这样这手现在还能动弹已经不错了。知足者常乐晓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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