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屈慈的确伤得很重。
  外伤皆被崔迎之简单处理过,只是条件有限,聊胜于无。
  人很快被挪到了榻上,解开衣物,拆开止血的布条,一片血肉模糊。
  明明是初冬时节,邹济愣是忙活得满头大汗才勉强处理完外伤。临到施针前,他一边把脉,一边放声咒骂,把屈家叫得上名号的人点了个遍:“那帮王八羔子都给他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又不知过去多久,崔迎之简单漱洗完回来时,邹济才将将收针,耗尽心神似的收拾东西离开,要回房去闭目养神。子珩则被赶去煎药,房中唯余下了崔迎之与仍然未醒的屈慈。
  逃亡至今,崔迎之只在中途枯树下合过一次眼,中途又被屈慈扰醒。如今好不容易落到了安全的去处,通身的戒备尽歇,倦意上涌,方才在浴桶里她就险些昏睡过去。可这边又走不开人,她只好伏在床头,打算浅寐片刻。
  沉重的眼皮落下,不期然便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崔迎之似乎听见有人叫她去榻上睡。混沌的神志并不足以支撑她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想当然地翻身上榻蜷成一团,顺手还把被子扯了过来给自己搭上。
  终于迟迟转醒,想让她去隔壁找个舒服点的地儿睡的屈慈无奈地往里挪了个位置,把被子给她掖好。
  他这两日时间大半时候都在昏睡,此刻只觉脾胃空虚,却是全然没有半点儿倦意。左右无事,他侧身盯着大半张脸蒙在被中,双目紧闭的崔迎之,半晌,也不管她是否还有意识,突然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了?”
  万一他其实也参与到了崔家血案中。
  万一他只是在诓骗崔迎之。
  这些她都没有想过吗?
  崔迎之当然不是没有想过。
  她仍闭着眼,声音被被子捂得有些沉闷,迷迷糊糊道:“信。”
  “骗我,你会死得很惨。”
  所以,最好是真的。
  若是假的,就绝不要让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不会在交付信任过后轻易生疑,也绝不会在受骗后再相信同一个人第二回。
  屈慈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只是崔迎之不耐地翻了个身,彻底缩进被中,通身散发出烦躁意味,模糊不清又语调凶恶:“我能睡了吗?”
  屈慈失笑,说:“不行。”
  “起来,我给你把头发擦干,不然吹风会头疼。”
  崔迎之平日洗完发就就只敷衍地擦个半干,总嫌麻烦。今日实在疲乏,连擦个半干都不愿了,估计只是拧了两把,这会儿发尾还在淌水珠,后衣床榻上都被洇出了水痕。
  崔迎之开始怀疑屈慈在报复她。
  因为她上回也大半夜搅得屈慈没法睡。
  她又翻了个身,犹豫了一下又实在懒得下榻找别的地儿睡,只好改变策略,从被中探出,闭着眼凭感觉找到屈慈的位置,微微抬起下颚,一吻落在唇角的位置,语气也顺势软下:“我真的要睡了。”
  话落,呼吸渐趋平稳,彻底坠入梦乡。
  ……
  门外子珩端着刚煎完的药走过,正要叩门又被邹济及时拉走,汤药都险些撒地。
  他同邹济走远了些,不解地问:“干嘛不让我进去?”
  邹济瞪他一眼:“你现在进去,睡他们俩中间?”
  子珩到底还是少年人,略显无措,又问:“那,那什么时候送药?这药本来就苦,一会儿放凉了更要命。”
  偏巧煤球不合时宜地叼着它的战利品卦幡从邹济眼前飞过,邹济盯着煤球,冷笑:“凉点算什么,他心里头热着呢。这苦头活该他多吃点。”
  第30章 旧时梦(五) 不公平。
  崔迎之转醒时已至深夜。
  月明星稀, 窗外煤球声嘶力竭地啼叫,扰得人不得安眠。
  床榻上只余下她一个。
  她坐起身,扭过头, 就见屈慈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厅中, 原本惨白的脸色已然有少许血色,此刻手中正拿着绢布在擦凝满血的刀身。他身前案上摆着碗筷, 案几中间是一大碗散着白烟的热粥。
  奔逃一整日, 本就滴水未进,又睡了小半日,脾胃实在空虚得有些扛不住。
  崔迎之饿得没气力说话,她掀开被褥,就这么赤足踩在地上,慢吞吞地从榻上挪到案边, 给自己舀了碗粥。
  洗漱完更替的衣物是子珩翻箱倒柜找给她的,估计是屈慈的,她穿着衣摆拖地,袖口都要挽几折,松松垮垮搭在身上, 腰带也系得松散。过腰墨发未束, 散乱荡在前胸, 崔迎之一边撩不时滑下的袖口,一边还得把头发撩到耳后。
  待用完一整碗粥, 聊以慰藉脾胃,崔迎之才感觉通身的疲乏彻底散去。
  屈慈见她撂下筷子,便把擦得锃光瓦亮的刀放下,又将同样的问题问了一遍:“你真的就这么相信我了?”
  睡眠脾胃皆充足的崔迎之脾气好了不少,没因这重复的问题觉得不耐, 睨他一眼,反问:“你就非得我要死要活怎么说都不信,历经波折最后在你死前幡然悔悟终于相信你的说辞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抱憾余生,这样你才满意吗?”
  “为什么是在我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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