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随意坐下,袖口撩起,手腕被搭上。
  她看见邹济把着脉,脸色愈发深沉,似乎陷入了沉思,口中呐呐:“这脉象……”
  她歪了歪头:“怎么?我有喜了?”
  突如其来似乎饱含深意的接话话显而易见地震到了邹济和丽娘,唯有已经不是第一次喜当爹的屈慈仍旧维持着镇定。
  上一回他被通知自己喜当爹的时候还是崔迎之捡到煤球。
  崔迎之打量着他的反应,好奇问他:“你不发表一下感想?”
  屈慈平静道:“发表一下给孩子亲爹埋哪儿的感想?”
  怎么这就进展到埋人了。
  崔迎之:“不能留个活口吗?”
  屈慈作出考虑状:“做成人彘确实也不是不行。”
  当这种活口还不如埋了呢。
  崔迎之一本正经地评价:“好恶毒。”
  屈慈面不改色:“多谢夸奖。”
  从短暂的混乱中回神,邹济打断两人的危险发言,望向屈慈:“这脉象跟你之前挺像啊。”
  第46章 乌夜啼(七) 我们回家。
  邹济的话让崔迎之觉得有些莫名, 屈慈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屈纵先前联合崔路在曲城设伏,将他逮住逼问关于一月散的事情时,给他喂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以至于导致那段时间记忆渐消。
  如今崔迎之中的药估计是差不多的东西。
  想来那时刘向生就已然与屈纵搭上了关系, 只是没有将真相告知于他,反而借他的手来试药。到后来局势无可转圜, 再也遮掩不住的时候, 才终于对屈纵松了口。
  当时那药大概还未彻底研制成功,大多数药物又本就对屈慈起不了什么效用,再加之有邹济从旁照应调理,按理来说其实对他并不会产生太多实质性的影响。
  只是偏偏那段时间崔迎之不知所踪,他急疯了也顾不得其他,邹济的医嘱总是形同虚设, 以至于有时他明知自己在找的人对自己有多重要,可晃神的时候,甚至可能会连对方的名姓样貌都回忆不起来。
  这样日复一日地清晰感受着记忆流逝自己却无能为力,简直比挨刀子还磨人。
  待挨过记忆最混乱不清的那些日月,残存的药性彻底消磨殆尽, 记忆也恢复如常。
  回顾近段时间的所行所为, 他头一回如此清晰地认知到:
  真的只能是崔迎之。
  人总是在自己失去的时候才领会到失去之物的重要性。
  屈慈从前嗤笑这样的说法, 想当然地想:若是在失去时才迟迟反应过来,若不是这人无能, 便是这件事物或许也没多么重要。
  他并不是对红尘情事一无所知的少年人,他知道崔迎之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可直到现在,屈慈也没有改变这个看法。
  ——因为失去崔迎之,本就是对他的无能,他将崔迎之卷入这些纷争的天罚。
  他想崔迎之真是把不幸二字贯彻了半生, 少时多艰,好不容易远离纷争安稳度日,却又偏偏倒霉遇见了他。
  是因为他,崔迎之才会遭遇这些祸事。
  若是没有遇见他,崔迎之或许此刻仍闲散地躺倒在下洛那栋临河的小楼中,每日过着清闲安生的太平日子,或许无趣,但总归不会遭受性命之忧。
  每每思及此,铺天盖地的愧疚以及各异情绪交织着将他缠绕,几近窒息。
  多讽刺,他曾经那么信誓旦旦地同崔迎之说过他才学不会愧疚。
  饱受折磨的心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翻腾,他用尽一切法子,愈发迫切地想要寻到崔迎之的踪迹。
  健康,钱财,浮名,他什么都不在乎。
  他只是想找回崔迎之。
  或许是经久的付出收获了回报,又或许是天公开眼,觉得折磨已然足够。
  不知多少次失之交臂过后,她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以记忆尽失的状态。
  可崔迎之与他先前的情况相比显然并不完全相同。
  屈慈压下杂乱的心绪,试探着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不难解决?”
  邹济不敢把话说满:“或许吧。我回头先开点药试试。”
  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崔迎之轻叩了两下桌面,打断两人,“脉象很像是什么意思。倒是让我这个苦主也明白明白啊。”
  从头开始讲起未免太过冗长,屈慈想了想,言简意赅地解释:“我之前失忆过,跟你中的药估计差不多。”
  好直白简洁的说辞。
  崔迎之蹙眉,满脸郁闷:“我们在演什么三流话本吗?你失忆完我失忆?下一个该轮到咱家谁了?煤球吗?”
  而且他们俩以前的感情经历那么跌宕起伏的吗?没人跟她说过还有这事儿啊。
  煤球配合地在鸟笼里扑腾了一下,鸣叫两声,状似回应。
  可再如何叫人不可置信,现实总比戏文荒谬。
  往后数日,崔迎之每每转醒,起身漱洗过后,总能瞧见屈慈,要么是在门前,要么是在堂中,与之一道的还有准时准点端上桌的苦汤药。
  忍了两日,崔迎之耐心告罄,可算是受不了整天无所事事在自己跟前晃悠的屈慈和煤球,问他:“你就没有什么正事要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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