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平心而论,屈慈非常的靠谱,宜室宜家,简直是出行必备。崔迎之这些日子除了在饭点会被强制喊醒用膳以外就没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就算存心挑刺,她也挑不出屈慈什么不好来。
  若说屈慈虐待她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实在缺德。
  屈慈见崔迎之沉默了半晌,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情绪越来越沉,瞧着都像是快哭出来了,着实有被吓到。他凑近,把崔迎之的脸转过来,正色道:“我现在就去市集买,我们以后一顿吃八个蛋。别不高兴了。”
  崔迎之:……
  崔迎之:有毛病吧你。
  崔迎之扯了扯嘴角,酸涩的情绪刚冒了头就被掐灭,她扭过头去,轻轻推了推他,没用什么力道:“你自个儿吃去吧。”
  “而且我没有不高兴。”崔迎之觉得屈慈好像总是在担心她不高兴,屈慈又不是欠她钱,这实在没必要。
  不对,屈慈好像确实欠了她钱。
  她的目光落回屈慈身上,原本舒展的眉头再度蹙起,“屈慈,你不觉得累吗?”
  这世上谁也不是为谁而活的。人又不是无知无觉不知疲惫的器具,把自我的重心寄托于他人,无异于引颈受戮。
  崔迎之幼时家庭美满,父母和睦,兄姐恭顺,少年时又有沈三秋小心翼翼看顾引导着长大,知道一段健康和谐的关系到底该是什么样子。但是很显然屈慈少时并没有这样的生长环境。
  屈慈歪了歪头:“市集离得不远,不需要走多远的路……”所以不会累。
  “我没有在说这个。”崔迎之打断他,沉下声,神色凝重。
  屈慈噤声,垂首,避开崔迎之的目光,伸手,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只是一心一意地把玩了一会儿崔迎之的手,而后将指节插入交错的指缝间,十指交扣,抬首,对崔迎之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捡我回去,我可能压根活不到这个时候,现在多活一天都算我赚的。这条命还给你也没什么要紧。”
  更何况,他虽然未曾参与崔家一事,但这事儿跟屈家实在撇不清干系。
  他知道崔迎之是恩怨分明的人,但还是时常觉得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轻轻揭过呢,迟早得被清算。他得做好打算。
  崔迎之挣开屈慈的手,站起身,试图跟他讲道理。
  “那如果我觉得烦了想跟你掰了呢,你难不成要去寻死吗?”
  屈慈抬手,拉住崔迎之的手臂,轻轻一拉,崔迎之跌坐在他怀中。
  柔软的布料摩擦,怀中的热源仿佛是这个暖春真正的旭日。
  屈慈又一次握住崔迎之的手,贴上自己的侧脸。他半垂着头,抬眼,与崔迎之四目相对,整个人一派淡然姿态,“那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只要假装你爱我就足够了。”
  分明是自己占据上位,崔迎之却觉得被扼住了喉舌,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压根讲不通道理。
  第51章 宁作我(四) 因为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今日本就起晚, 用完午膳时便已红日高悬,再晚些出门说不准还能遇上结束了一日营生准备早早归家的商贩。这会儿出发显然赶不了多少路,崔迎之和屈慈索性又在临湘留了一日, 待翌日清早, 天朗云舒,这才牵上马捎上鸟, 重新启程。
  此去曲城, 一路既没有人穷追不舍地追杀,也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权当归家途中顺道去探望旧识,故而崔迎之悠闲行路数日,直待真正站在崔宅府邸门前,漂泊在外的心仿佛才终于触了地, 真切有了实感。
  崔府门庭寂寥,并无门童在外侍迎。伸手,随着吱呀声响起,承载着崔迎之少年时无数回忆的厚重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透过缝隙窥去,青石路, 路边花, 一草一木仍是曾经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改变。风卷着数年来循环往复的春日花香,穿过门的缝隙, 模糊了时间的边界。
  崔迎之彻底推开门,沿着记忆中的路径,一步一步向西北角走去。
  崔义并不喜欢她跟崔路有过多接触,故而尽管同在一个屋檐下,崔路却住得离她相隔甚远。幼时每一次去找崔路, 都像是踏上一场短暂的旅程,她总是要穿过曲折的湖上连廊,走过长长的石板路,在随侍的劝阻声中钻入林荫小道,而后攀上崔路小院的墙头,探头四处去寻崔路的踪迹。
  他常常在屋子里读书,极少时候才会坐在院子里。每次来寻他,他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重复着一成不变的说辞,让她不要再来。可崔迎之知道,她这位堂弟其实总是翘首以盼,因为就连坐在院子里等她,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偷到的片刻自由。
  在崔迎之记忆里,她几乎从不敲响崔路院子的正门。他们两个明面的交流总是会被崔义横叉一脚,故而早早就学会了暗度陈仓。
  眼下却是没什么再去翻外墙的必要了。因为不管是阻挠他们的人,还是与她暗度陈仓的人都已经不在。
  正门被轻轻推开。
  门后有人正站在庭院中,背影纤细瘦弱,却站得挺直,像一杆不弯的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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